尼古拉·切諾夫斯基雖然窮,但是他穿著特別體面,和他的親兄弟一直想融入當地的氛圍?,F在成了一位死者,反而不在乎身上的馬甲是否被自己的血臟污了。
“你穿著得體,但為什么不多去打理自己的診所衛生呢?”布里看著這個死者,惋惜地說:“細節做得不到位,難怪你的診所快倒閉了,和城中心的另外兩家比不了。”
小面包、大豌豆和麥克雷迪都離得遠遠的,站在休息室墻角;只有布里少尉不怕這個渾身染血的俄國佬,它發出含糊不清的低吼,嘴里塞了一團從病床上撕掉的玉米皮墊。
它雙手被一捆西沙爾麻繩反綁在椅背,全身皮膚失去了血色,變得和石灰粉一樣的白,一頂黑馬鬃毛編織的假發從光禿禿的頭頂掉落,這是它特別找人鞣制的。
它此時竟然移過了視線,死死盯著地下這頂假發。
“噗~”大豌豆忍不住笑出了聲,這個光頭和杰斐遜先生的光頭太像了!
布里冷不丁回頭看了大豌豆一眼,令其倒吸涼氣,馬上低頭止住了嘲笑。
“居然還保留生前的執念嗎?”布里朝這個‘同類’揮揮手,但同類不理會,只管看著假發。
他已經測試了這個死者五分鐘,它嗜血,懼怕酒精,輕易被陽光燙傷,嘴里也有一團蜷縮著的舌蟲,只不過被玉米皮墊堵住了。
唯一的區別是,這家伙失去了所有記憶,無論怎么呼喚切諾夫斯基,只換來它可怕的、如野獸一般的對視。
當然,它在注意到布里后,對視轉為了熟視無睹,直接把布里給忽略了;只有另一邊三個活人才能煥發它的嗜血本能。
布里內心涌現濃烈的懼意——他或者……在未來的某個它,會成為這樣一個行尸走肉么?
抱著這個思想,他急切想見到基特·卡森上校,這個曾經的頂頭上司,既然來自神圣教會,一定會有什么法子解決他的問題。
這斷然不是一個和平的交流。
布里瞥向透光的窗簾,察覺日光徐徐上移,差不到半小時就要到正午了。
“老板,你的豬油膏還在身上嗎?”布里收起桌下的腿,彎腰將地下的假發撿起來,并用手背撣去假發的灰塵,“你先給這個俄國朋友戴上假發,整理整理它的亂發?!?
你瘋了!麥克雷迪搖搖頭,若是自個兒被這怪物襲擊了怎么辦?膽魄哪有性命重要,在員工面前丟臉就丟臉吧。
“我是命令你,我的耐心所剩不多了?!辈祭锬笾澜?,冷冷地說:“你如果不想成為第二個它,就給我老實點?!?
砰!只見桌角捏碎,木屑紛飛,布里右手手背浮現黑筋,龐然的力量感壓得麥克雷迪喘不過氣。
“他媽的,”麥克雷迪情急道,“我這就來,我這就來。”
他從襯袋拿出理發用的鋁制豬油膏,擰開平蓋,接過了布里給他的假發。
他給它戴了上去,豬油涂抹鬢角,頭頂,手指摸過病態白的肌膚,竟是冰涼的觸感,讓他直打哆嗦。
布里打了個響指,對小面包說:“縣城的神圣教堂情況如何?”
“杰斐遜先生,”小面包聞言,當即陳述出了所有情況:“教堂有六個聯邦軍人,全都配備后裝步槍和陸軍左輪手槍,還有兩個不知從哪兒趕來的牧師,和一個少校打扮的軍人頭頭進了教堂正門,與里面的教會秘書以及執事匯合?!?
“我還看到商業街主干有一隊巡邏的民兵,有八人,除此之外,那個像巨熊的大家伙卡森,我沒見著他,但不代表他不在這里,很可能在埋伏某地,等我們主動出擊?!?
“沒有劉易斯堡的軍人嗎?”布里問,“很好分辨出來,只要他們開口說三句話,能聽出來北方佬的口音。”
小面包誠實地搖搖頭,代表不知道,但布里也不在乎,決定不糾結這個問題。
“在我的設想范圍內,”布里點點頭,“我們之前槍決的二十多人,基本都和脫罪者有關,在他們死前,我逼問過,大部分都在告解室向神父懺悔罪過。如果以卡森為代表的軍人,還摸不出來這個線索,那么聯邦政府就是一幫子飯桶,還是餿了發臭的那種。”
“可是,告解室具有隱私,神父恐怕都不知道他們是誰。”這時老騎警突然插話。
“隱私個屁,這些脫罪者,你作為一個無能的騎警都知道他們的秘密,教會如何不曉得?”布里冷笑,“我坦白跟你們說吧,我給一個叫法瑞爾商會的組織執行任務,這個商會控制了哈斯凱爾縣的所有商貿渠道,我倒賣魔花粉都被這商會逮個正著,這天底下的烏鴉一樣黑,你猜他們替誰做事?”
“神圣教會?!边@個答案呼之欲出。
“沒有錯,黑白被神圣教會通吃,”布里滿臉嘲弄,“在告解室懺悔罪過,就是給教會送上把柄?!?
“所以,”大豌豆好像悟到了什么,高聲道:“布里少尉,你之所以挑選這些與教堂有關的脫罪者,是為了引起神圣教會的注意!”
“不,其實沒想那么深,”布里失笑,擺擺手說道:“我只是一直在釣基特·卡森的魚,我也就是一柄魚竿,只不過,從今天開始,我想成為握著魚竿的漁夫?!?
小面包忽然蹙眉,似乎有什么話到了嘴邊。
“你還有話沒說?小面包?!辈祭锟闯隽怂行氖拢瑔柕馈?
“是,杰斐遜先生,我還有話沒說,”小面包說道,“在教堂廣場上,我還看到了三十人規模的兒童唱詩班。”
布里聽到兒童,又想到了那個舉止行為幼稚的霍爾斯遺孤。
“這不是很好嘛,”他笑了,“我們可以在教堂多聽聽贊美詩。”
小面包明白布里的意圖,凡在教堂者都逃不過火藥的處決,他對教會有莫名的恨意。
吸血鬼……小面包以前沒接觸過這類生物,現在想來應該與神圣教會天生犯沖。
“杰斐遜先生,這個診所的醫生該怎么處置?”
“自然是留在這里。”
布里把頭發已經油光锃亮的俄國佬一下推倒在地,從椅子上站了起來。
“等他親哥哥采購回來,我想沒多久了?!辈祭镞呎f,邊走出了休息室,來到前門內的辦公區域。
這里靠墻擺放了好幾個貨架,每一層放著骨鋸、手術刀、探針和聽診器等設備,以及鴉片酊、嗎啡等制藥,基本都沒有做很好的封閉貯存,好幾瓶糖漿的玻璃器皿都蒙上了灰塵。
大豌豆偷偷順了幾片嗎啡和兩罐糖漿,放進自己的口袋。
布里吃飽喝足的狀態已然攀至巔峰,他重新披上苫布,帶頭打開了前門,風雨飄來,渾濁的空氣驟然清爽,陽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。
此刻的天空,云層重重壓下,形成了壓向城池的鉛灰色漩渦。
“風暴要來了,”布里看著街道上連連跑開的居民,都在咒罵著該死的天氣,表情畏懼地看向天際。
他一下掀開了頭套,久不見皮膚被燒出青煙,放肆地大笑起來。
“連老天也助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