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午醒來,羅杰便聞到了一股燉湯的香氣,耳邊有潺潺流動的水聲,鼻尖蕩漾一股濕漉的泥草芬芳。
他坐起來,發現身下墊著一大塊干草,眼前是寬闊的河流,已經褪去軍裝的鄧肯,光著膀子,坐在一塊石頭上釣魚。
鄧肯制作的魚竿雖然非常簡陋,但從燉的魚湯香氣便可知,他已經釣上來了魚,順便借用了艾蓮撿來的草本植物充當香料。
“你醒來了,霍爾斯先生。”鄧肯扭頭見羅杰起身,當即放下魚竿,從河床上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。
“我睡了多久?”
“五個小時,你從早上七點開始睡的,”鄧肯笑道,“我們找到這條北叉河流,多虧了你的地圖。”
“這條北叉河是布拉索斯河的支流,”羅杰伸了個懶腰,“按照地圖規劃,這里應該屬于山貓部落的水源。”
“我們劉易斯堡很久以前勘察過這塊地,是卡倫上校帶著軍隊做的,”鄧肯坦白說,“既然確認這里是布拉索斯河北叉,那么離科曼奇高地還有二十英里,離夏月部落還有一百一十英里。”
我們一整個通宵只走了十英里啊,羅杰嘆了口氣,其實昨晚步伐已經連續加快到眾人的極限,在沒有馬匹的情況下,大約十二小時走十英里,已經足夠摧殘普通人的大腿肌腱了。
鄧肯不愧是當兵的,他應該只休息了不到三個小時,就起來捉魚做吃的了。
“鄧肯,你看起來精力比我還充足,”羅杰笑著說,“胖子是潛力股,這話居然是真的。”
“這話不是用來鼓勵減肥,然后討老婆的話術嗎?”鄧肯拍拍滾圓的肚皮,“你可不要拿這方面打趣我,卡森上校已經夠埋汰我了。”
“我都沒老婆呢,”羅杰攤手承認道,“我身后這兩個女孩,你也不要誤會我和她們之間的關系,我們是純友誼。”
“純友誼,”鄧肯瞇起了眼,“這詞組我是第一次聽,我可不信。”
“我沒有戀筒癥狀,”羅杰苦笑,“伙計,艾蓮她才十四歲。”
“可莉莉婭薩格女士呢?”鄧肯伸手指了指羅杰背后,在河灘上睡覺的莉莉婭,“她已經十八歲了,據我判斷,她已經對你產生了依戀現象。”
“是嗎?”羅杰瞥了一眼身后,“這應該是受迫性的依戀,我可不認為她喜歡我。”
他回想了這幾天莉莉婭的奇怪舉動,確實存在依戀,但這應該歸咎于皈依者狂熱的心理現象。
話剛說完,莉莉婭如彈簧一般彈起,羅杰和鄧肯都被嚇得往旁邊爬開。
“你在干啥?”羅杰看她眼睛都還沒睜開,兩臂瘋狂亂擺。
鄧肯驚疑道:“霍爾斯先生,你有沒有咬她的血?”
“吸血?你指的是塔薩克那樣的尸變?不可能,我沒咬她!”
只見莉莉婭哇地一聲尖叫起來,簡直和印第安人的戰吼不相上下。
她從大量的白霧中消失,轉瞬從中飛出來一只龐大的白頭老鷹,翅膀扇動狂風,卻不是一頭飛向高空,而是一頭扎入湍急的河面。
“你當你是鸕鶿還是海鷗,我的老天。”羅杰猛然站了起來,沖到河邊,并把牛皮大衣脫掉。
鄧肯馬上跟著他跑到河邊,凝望河面的水花漸漸消失。
一直到十數秒過去,河面浮出了水泡,羽毛浸濕的老鷹掙扎著沖出了水面,并使力揮動翅膀,竭盡全力飛到了岸邊。
它嘴里叼著一條個頭不小的黑鱸,不,應該不是叼,等它降落在羅杰腳下時,它那尖銳的黃色鳥喙整個隱沒在了黑鱸的腮部,鳥頭都卡進去了一半。
兩人連忙蹲下去,一手抓著鳥頭,一手抓著滑溜溜的魚尾,使勁將它倆分開。
噗~黑鱸的腮部噴灑了一條血柱,在河灘上掙扎了三十秒,便死翹翹了。
莉莉婭也變回了金發女孩,同樣的,她全身也隨之濕透。
“這條魚拿去燉,”莉莉婭瀟灑地拍拍手,渾然沒有剛剛的失態,說出了勝利者的宣言:“你們以后誰想吃魚了,盡管找我,但是,不要對我形成依戀哦。”
她冷冷地笑了出來,自顧自走到原先睡覺的位置,倒頭就睡了下去。
鼾聲隨之響起,與隔壁仍然熟睡的艾蓮呼應起來,讓羅杰和鄧肯兩人呆住了。
實在是摸不著頭腦。
鄧肯不要白不要,抱著這條慘死的黑鱸,走到他生起的篝火堆旁,坐下將魚解刨,他用骨刃刮著鱗片,熟稔地掏出苦膽等內臟。
羅杰坐在了火堆的對面,他看了看高高懸掛的太陽,還有周圍靜謐的景象,除了他們外,毫無人煙。
“看到了吧,”羅杰輕聲道,“莉莉婭沒有尸變,而且她就算做夢也能聽到對話,小點兒聲。”
鄧肯趕緊點頭,“我們跳過這個話題。”
“正好,我也有話對你說,”羅杰聲音愈來愈小了,“布里·杰斐遜,你還記得嗎?”
“記得,”鄧肯手里的骨刃猛然一停,“他不是背叛了劉易斯堡嗎?”
“是的,他被法瑞爾商會策反了,”羅杰說著,腦海回顧了今早不知何時進入的古怪夢鄉。
……
在少尉的視角,他看到了篷車內部的模樣,上下左右是帆布封死的木壁,幾乎沒有一絲太陽光照了進來。
他在蜘蛛腿撥動的內部眼膜里,窺到少尉不可理喻的畫面——只見一長條血色的肉蟲,從他喉嚨里彈出來,并在空氣里上下翻動。
少尉對自己的舌頭產生無邊的恐懼,他認為布里杰斐遜病了,且不再是二十四歲年少有為的軍官了。現在這情況,和他所了解的吸血鬼沒什么兩樣,見不得光,被教會追殺,喜好嗜血,擁有諸多不能碰觸的禁忌。
“都要歸咎于那晚上的霍爾斯堡,一定那晚上的地下室出了問題!”
少尉哭著自言自語,他害怕得發抖,害怕得抱住自己雙肩。
砰砰!羅杰從這面眼膜鏡子聽到,有一道蒼老的聲音在木窗外響起:“布里少尉,該吃早餐了。”
這聲音忽如其來,少尉迅速從座椅上滑了下去,試圖控制自己長長且不受控制的舌頭。
直到第二聲拍打傳來,他猛地一咬牙,產生了神經疼痛,也讓這條“舌蟲”疼地彈回了嘴里。
“我已經吃完了,你們去找牧場的主人做一頓吧,見鬼。”
他剛剛開口,舌蟲本能地彈射,頃刻砸在木窗的框架,甚至砸凹陷了木頭。
……
從頭到尾,一直到火光燒穿了這座牧場的房子,羅杰便自然地醒了過來,他挑重點,將夢中的少尉視角告知了鄧肯。
“卡森上校沒死,這是萬幸,”羅杰沉聲說道,“我有必要告訴你,未來幾天可能要出亂子了,不,當然不是印第安人這邊的亂子,而是整個德克薩斯的亂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