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道似要燒穿空氣的血箭,劃出了數十米的軌跡,燒灼兀鷲的尾羽,令它吃痛,于是翅膀扇動得更加用力,遁入了高掛天際的太陽,漸漸消失不見。
“沒擊中它,”流火一股子怒火,全都體現在了通紅的眼睛上了,這個角蜥特殊的攻擊機制被他掌握得非常嫻熟,但仍然差一點。
剩下三個角蜥武士也會射出血箭,卻遠遠談不上射擊的精度,不如變成人類搭弓射箭來得趁手。
只有昏迷的查打,才能和自己一樣熟稔掌握血箭。他現在被一名戰士的馬馱著腰,方才危難之際,所有馬都不安地竄動,顛得他嘴角吐出白沫,整張臉漲成了豬肝色。
羅杰老老實實坐在碎了一車木頭的篷車上,把花栗鼠藏入了木頭堆里,見左前方惶恐的角蜥戰士雙手抱頭,他似乎不知道如何處理這個情況,也沒有告知其他在場的族人。
天上的迭戈已經過去了二分鐘,一直沒見下來,他再眺望南邊平原時,發現一個閃了一瞬的光,消失在奧布萊恩三匹馬的中間。
這是望遠鏡的光,原來他們一直在觀察這邊的戰況。羅杰極目望去,察覺三匹馬紛紛調頭,似乎不打算靠近過來了。
所以,目前應該暫時安全了……
于是,他心思轉換,跳下了車,大步來到了那名戰士的身旁,將手搭在了馬鞍的毛毯上。
“惡魔!”
幾個戰士嚇得魂飛魄散,意識到他居然恢復了體力,神不知鬼不覺就靠近了他們身邊。
連同酋長在內,四只角蜥也“轟轟”地爬向馬隊,原本擔驚受怕的馬兒開始嘶鳴起來。
“流火大人,”艾蓮用力抓著韁繩,不讓自己從馬背上摔下來,她的臉蛋埋進馬脖子上,騰出一只手,指向臉漲紫了的查打,“我的仆從是要救查打,他絕對沒有惡意。”
流火隨這道手指的指向,一下看到了情況不對勁的查打,當即就要變回人去救他。
“酋長,兀鷲還在!”羅杰喊道,“你如果重新變回人,耗費不少力氣不說,下次他再俯沖下來,恐怕來不及反擊了。”
流火愣住,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。
“你讓你的戰士解除攻擊姿勢,放下武器。”
羅杰盯著四面八方圍在自己身前的人影,他們騎在馬上,已然將矛尖和骨刃對準了自己的腦袋。
羅杰連眼皮子都不眨動半分,手依然搭在毛毯上,他的指尖已經觸到了查打倒垂下來的黑發。
這個時候,確實需要好好表現,羅杰認為,印第安人很佩服勇敢和不畏強敵的品格。
起碼艾蓮現在看向自己的目光,已經撲騰起了水霧。
“都放下武器,”這頭在場最小的角蜥威望很高,他身為酋長的命令還是管用的。
戰士們連連放下武器,調轉馬頭后退,只留原地不動的那名戰士,還在小心馱著查打。
他們的神情充滿了質疑,不認為這個小白人會什么醫術。
當然,他們也不會,都是平原上長大的糙漢子,認為醫術一般都是女人學的。
羅杰二話不說,直接兩手勾住了查打的嘎吱窩,將他拖了下馬,身下毛毯被擠成一堆褶皺。
他背住查打,絲毫不覺得吃力,重新爬到篷車上面,迅速將篷車內的蛇尸和木頭屑踢開,留出一塊空地。
當然,花栗鼠那塊位置,他是避開的。
把查打側身放平,且是右邊放平,不讓心窩承托身體的重量。可他這樣做的時候,手立馬緊貼查打的胸膛。
心臟居然長在了右邊?這是……右位心?
難道印第安人的心臟都長右邊?
他的腦海一直以來的疑問,猶如撥云見霧,瞬間得到了解答。
昨天從天而降,一矛貫穿黑矛武士的背后,難怪沒有當場殺死他。彼時他扎的位置,正是黑矛的左邊背部。
如果黑矛的心臟也長在了右邊,沒殺死他,只能代表武士強大的痊愈力起了作用,有著相仿血族的自我修復手段。
他回神過來,把查打重新換了個邊,并扣住他的兩頰,讓卡在喉嚨的白沫傾吐出來。
這么做緩解了不少,讓他口里連連流出大灘白沫。
此時,眾人紛紛圍住了篷車,陰影覆蓋住了車內的景象。
戰士們都瞪大了眼睛,他們明顯感到查打舒服了不少。
酋長站在最外圍,突然看到這個傻子似的仆從,竟然靈活了不少,手法嫻熟,根本不復此前的呆愣。
他娘的,祖靈在上,你很裝啊。
艾蓮卻沒有說話,反而臉上的汗更多了,因為她發覺羅杰絲毫沒有放松的意思。
“你們,往他口里塞了什么東西?”羅杰抬頭掃了一圈,嚴肅地說道,“他的食道有異物堵住,他可能要憋死在這里……去往靈界了。”
這句話嚇到了他們,酋長反應非常激烈,而在篷車的另一邊外圍,三只角蜥開始啜泣。
“查打大哥,你不會真的要死在今天了吧!”
“大哥,你不在了,我們這一輩要完蛋了。”
“我不服,我真的不服啊。”
酋長馬上跺了跺肥厚的前肢,讓他們腳下都起了震動,示意他們閉嘴。
“是我塞的,我剝了一顆牛眼睛,塞到了查打的嘴里。”酋長實話實說,“那顆眼睛來自你們肢解的牛犢子。”
“這是什么醫術?”羅杰好奇,看向艾蓮。
艾蓮已經初步控制了躁動的馬,她聞言也搖了搖頭,根本不知道這是什么法子。
“不是醫術,也不是大薩滿的巫術,”流火尷尬地回應,“我認為查打是未來曠野上最出色的獵手,為了吊住他的命,我在離他靈魂最近的地方,埋下了獵物的味道,以期讓他留念人間。”
羅杰本來想嗤笑這般原始野蠻的想法,但很快打消了——這是原住民的信仰,換位思考,他沒理由看不起。
而且一路走來,都是為了查打的命,羅杰反而萌生了幾分欽佩。
“我能救他,”羅杰說,“你們看好了。”
他馬上站起來,托起查打的胳膊,握緊拳頭,按壓胸腔肋骨之間的中心點。
這自然是海姆立克急救法。
這一招讓艾蓮她們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,羅杰見狀,覺得是時候了。
哪需要什么海姆立克急救法?羅杰此刻的左手,早就握住了那枚干癟的牛眼睛。
事實上,牛眼睛早就被羅杰摳了出來,查打也壓根沒有誤吞下去。他為了讓效果最大化,決定繼續扮演下去。
能不能化敵為友,就看演得順不順利了。
一下,兩下,三下……順勢抬起左手,貼著查打的大嘴,同時提起一邊膝蓋,瞬間撞擊了兩胯之間。
“啊!啊!啊!疼疼疼疼疼!”
查打眼珠子暴凸,疼得張開大嘴,羅杰假裝往里摳了摳,如變魔術一般,一顆牛眼睛便被摳了出來。
查打重重摔倒了下去,他不再死氣沉沉,在場所有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臉上。
只見他大口呼吸,嘴里嗚哇哇地大叫,中氣十足。
角蜥部落的人見狀,全都鬼哭狼嚎起來,連酋長也不例外。
直到片刻以后……
關心他的戰士們、武士們和老酋長,都無比欣慰地看向彎曲成蝦米狀的部落未來之星。
他是如此鮮活,如此的有力量,那雙有力的大手,還抓住了木頭,仿佛在忍耐著什么?戰士們猜到了。
他已經忍不住重新握緊了武器,要和他們一起并肩戰斗!
艾蓮驚異地看著羅杰手里的牛眼睛,心已經亂了起來。
大人,真的好猛。
羅杰下意識摸摸下巴,好像……力道重了一點?
然而,就連羅杰也沒注意到,他腳邊堆疊的木頭縫內,一只花栗鼠已經把所有動靜都看在了眼里。
“好歹毒的人啊。”她情不自禁地往后縮縮自己的身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