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杰的五肢,包括從頭長出來的黑手,令他頭重腳輕,加上身體處于孱弱的狀態,所以當蛇爬到籠子,他仍然沒力氣揮手驅趕。
但是,與上次在河里游泳時不同,羅杰冥冥中感到一股親近之意,在他意識模糊的狀態下,蛇的吐信似乎向他投遞了沒有敵意的信號。
仿佛它使用一種‘蛇語’來嘗試溝通這個和它血液溫度相近的人型同胞。
這一條蛇,背部有菱形斑紋,通體漆黑,腫脹的尾梢生長黑白相間的環紋。
羅杰不是捕蛇專家,卻很清楚,這是一條攻擊性強、毒性劇烈的響尾蛇。
蛇怎么會出現在這里?羅杰覺得這絕不是偶然,聯系上次河里的動靜,他認為是自己體內的血脈所致,可能存在一種吸引蛇的特質。
但他還是問起了被印第安人所懼怕的惡靈。
‘閣下,這條蛇是不是你召喚而來的?’
‘不是,我能感到它們和你的霍爾斯血有關,你讓它們咬你試試,說不定能治好你現在的破毛病。’
‘閣下,你不能這樣開玩笑。’
收回溝通,羅杰努力挪動身子,把鞋對準了蛇爬來的方向。
作為一個有現代醫理認知的普通人,被劇毒蛇注入毒素,下場不是神經癱瘓便是肌肉癱瘓,更何況這個年代他還不清楚有沒有響尾蛇血清。
在醫療匱乏,野蠻巫術遍地的情況下,他不可能去賭命。
所以,哪怕他是超出現代人認知的吸血鬼,也不敢上前被咬。
畢竟,在西部,被蛇咬死的例子恐怕成千上萬,不足為奇。
他看著響尾蛇在籠外立了起來,像吹笛人那般控制著搖擺站立,下半身纏繞兩圈,尾部輕微地搖顫,沙沙作響。
沒有擺出攻擊姿態,他稍稍放松緊繃的心弦,結果出乎意料。
響尾蛇以閃電之勢,直接鉆進了他的褲腿。
蛇體濕熱,調皮的紅信子撥動腿上的毛,嘶嘶之聲猶如回音,從羅杰的褲管回蕩。
羅杰打了個顫,伸手無力阻礙逐漸呈波浪狀向上隆起的褲子,在某一個瞬間,他的大腿忽地一緊,感到兩顆冰冷的獠牙刺了進去。
他慘叫出聲,一旁盯防的戰士獰笑連連,他們早就注意到有蛇爬到了車上,但沒去阻止。
而第二條紅黃黑相間的珊瑚蛇,從左邊側板爬了上來,纏繞一根山胡桃木橫桿,這是攔截貨物側翻的工具。羅杰所坐的篷車,顯然是洗劫拓荒者居民得來的老舊篷車。
這條珊瑚蛇便沒那么幸運,當它頭高高昂起的時候,從半空射來的一支箭,準確地插入蛇頭,眼珠子暴凸,尾巴拍打著車的欄桿,三秒不到便徹底沒氣。
“大……羅杰!”一匹馬從前方跑了過來,流火酋長放下了手里的箭,在他背后馬鞍坐立的艾蓮高呼,她一下看到了這條毒蛇,不由擔心羅杰的安危。
“蛇沒咬到他,他沒事,”流火跨馬趕到了篷車的近前,再度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羅杰·夸納的五官。
小姑娘已經詳細講述了仆從的身世,說他來自“春芽”科曼奇人的部落,兩年前,來自這個大部落的科曼奇人,污染了野豬部落附近的水源,通過負鼠和駝鹿的尸體播撒病毒,讓二十多個族人感染痢疾接連死亡。
科曼奇人來侵擾野豬部落,就是為了搶走隸屬于他們領地的野牛,這個跟著科曼奇戰士學習游獵經驗的科曼奇小孩,便在野牛奔襲的途中摔下了馬,跟丟了他的族人。
野豬部落也因此俘獲了這個白人混血小孩,本想割了頭皮曝尸荒野,但被艾蓮的酋長一家阻止,說是可以用他試驗新采摘的草藥,當一個實驗體,試了各種毒,也因此影響了仆從的智商。
如此解釋,頭頭是道,流火的確聽聞野豬部落和春芽的這起沖突,和記憶里的對上了。
流火甚至詳細問了艾蓮自己通過大薩滿黑珍珠習得的草藥醫術,每一條草藥種類她都能回答上來。確認了她是雷格薩薩滿的女徒弟。
這完全打消了流火酋長對羅杰的懷疑,確認他不屬于夏月部落,更不是殺父仇人夸納的后代。
只有他腦袋背后的惡靈,艾蓮解釋不上來,把一切都推給了他身上另一半白人的血脈,但她說黑珍珠可以控制它。
只是后來的逃婚一事,艾蓮只否認了與羅杰偷腥私奔這一項,剩下都是真的,求酋長給他們生存的機會。
所以,這也造成了現在的局面,流火酋長,三個武士,一個失了魂的武士,和四個戰士,正押運他們二人,前往野豬部落位于東邊的營地途中,向黑珍珠討要治療之法,這要耗費一整天的時間。
艾蓮已經盡力圓了,這一切都是為了拖,拖住莉莉婭的到來。
否則,以羅杰襲擊查打的行徑,她不信整整五個角蜥武士,會怕一個惡靈。他們怕的,是查打再也醒不過來。
……
羅杰已經因為疼痛無暇顧及第二條蛇的到來,可當這條珊瑚蛇一命嗚呼時,傳遞出一種極其輕微的死亡信號,令他悲慟了一瞬,仿佛心臟被狠狠攥了一把。
褲管里的響尾蛇一下一下灌入冰冷徹骨的毒液,羅杰瞇起了眼,他發現這毒液竟然迅速融進了自己的血,而且急速蔓延到四肢百脈,自己衰竭的肌肉重新涌現活力。
他震驚地看著自己全身各處,胳膊,肚子和胸口,紅色的皮疹肉眼可見地消退,心臟開始強壯有力跳動……
這個就算是二十一世紀醫學也無法解釋,僅僅是一條蛇的毒素,居然起著以毒攻毒的效果,讓自己因為過敏衰敗的身體,迅速恢復如初!
他看向已經目瞪口呆的流火酋長,不好意思地傻笑起來。
“流火大人,我的過敏癥狀好了,”羅杰盤腿,從褲管摸到了空心的尾巴,將這條有成人手臂粗的毒蛇順勢拉了出來。
只見這條蛇氣若游絲,蛇頭焉了吧唧,就這么被羅杰捏住了蛇的七寸。
他炫耀地向四周展示這條蛇,讓四名戰士紛紛低下了頭,不敢看向酋長。
“我讓你們看押他,是讓他活著,”酋長氣得胡子亂翹,“一條蛇鉆進了他的褲子,你們居然不去阻止?!”
“流火酋長,”艾蓮拉了拉流火袍子上的流蘇,說道,“我剛剛已經和你解釋了,我們部落拿羅杰試了草藥兩年,他自從兩年前被我們從春芽落下的地方抓到,無時無刻不試著各種毒。”
羅杰聽到這里,猛然從籠子中抬頭,盯著艾蓮看。只見她悄悄搖了搖頭,這讓羅杰咧開了嘴角,無聲地微笑起來。
當酋長重新散去,羅杰看著拖曳篷車的尾巴,意識到這是另一名角蜥武士變身的大蜥蜴,而且比酋長的蜥蜴更大,它背上正綁著一捆木架,木架上躺著的查打,已經很久沒有從夢中醒來了。
直到二十分鐘過去,羅杰腦袋后懸垂的黑手‘嗖’一聲縮了進去,不見了蹤影。
在四個戰士慌亂的大喊下,羅杰沒有因此改變姿勢,反而抬頭看向了熾烈的天空。
天空一望無際,正有一只碩大的白頭老鷹,向羅杰所在的篷車俯沖下來。
莉莉婭?羅杰很開心,但又握緊了拳頭。
這里不止一個武士,你一個人根本無濟于事!
直到……
一只黑不溜秋,長著粉色脖子,巨丑無比的兀鷲,也跟著她急速下墜,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