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逼到墻角。

朱棣忽然笑容明媚：

“大姐夫，俺置辦的這桌子菜，你喜不喜歡吃？”

李祺沒跟上朱棣節奏，點了點頭。

“喜歡吃哪道菜？”

李祺暗覺不妙：“老四，我在問你親事。”

本以為朱棣是聰明人，不應該辦傻事吧？

“大姐夫心心念念俺的親事，俺看出來了。”

“這一桌子菜，也是俺精心準備出來的。”

“那豬、那雞、那魚，都是俺在北平親手養出來的。”

“俺不遠萬里，運到京師。”

“吩咐府上最好的庖廚，精心準備這一大桌子美食。”

朱棣話鋒一轉：“可大姐夫動一筷子了嗎？”

“俺精心準備的飯菜，你不吃。”

“你精心給俺張羅的婚事，俺能說不嗎？”

原來在這等著呢！

李祺頓時臉色不爽，他爹的靜氣功夫，他可沒學到幾分。

“老四，這親事能跟一頓飯一樣嗎？”

“今天的菜不吃，明天還會有。”

“可趙家女，錯過就遇不到了。”

“大姐夫再跟你交個底，南雄侯府對這門親事，志在必得。”

話到這個地步了，老四該知道咋選了吧？

可是，朱棣卻盯著他看。

盯得他直發毛。

這家伙啥意思，養豬把腦袋養廢了？

還是覺得費聚、趙庸兩個對手不夠多？

那就再加一個韓國公府？

“小譚，端上一盤肉來！”朱棣忽然大叫。

歡快的正堂，陡然一窒。

本來大家覺得朱棣在撒酒瘋，轉頭接著喝。

可看見李祺臉色不虞，頓時沒人敢喝了。

正堂內，靜悄悄一片。

沒人在乎朱棣的感受。

但李祺，一舉一動，都牽掛所有人心！

甚至，當他和朱棣說話的時候，為了不敢偷聽，大家談的最歡。

而當朱棣說話的時候，反而堂間安靜。

個個都在演戲，演給李祺看。

正招待賓客的李景隆快速跑過來，沒敢說話，偷偷給朱棣使眼色。

李祺，那是李善長的獨子啊。

淮西勛貴二代中的扛把子。

說明白點，你朱棣的地位，遠不如李祺！

李祺看見李景隆的小動作，笑道：“九江，你繼續招待賓客。”

“老四耍點小脾氣，我勸勸他，去吧，沒事。”

一句話，就散了朱棣的煞氣。

變成了小孩子過家家的孩子氣。

這份手段，著實驚人。

譚淵磨磨蹭蹭端一盤豬肉來。

做的是酸菜白肉，燕王府名菜。

譚淵擔心李祺不愛吃酸菜，撿的都是白肉，淋上蒜泥，很貼心。

畢竟他是底層出身，有肉就吃肉，一口菜不動。

他以為天下所有人都這樣呢。

卻沒看到李祺滿臉嫌棄。

戰戰兢兢放在桌上，便迅速退下。

朱棣夾起一片，喂給李祺：“大姐夫，來，張嘴！”

明晃晃的豬肉片，顫顫巍巍地停留在李祺面前。

眾目睽睽之下，老四挑釁他的威嚴？

怒氣在他眸中凝聚，冷聲問：

“老四，你什么意思？”

“大姐夫，張嘴。”

朱棣把筷子遞進三寸，貼近李祺的嘴邊。

這不是肉，而是朱棣的態度！

寧愿得罪淮西人，也不肯屈服！

李祺強壓怒意，決定再給朱棣一次機會，畢竟這家伙腦袋不靈光。

“老四，做人要懂得審時度勢……呃！”

誰曾想，李祺張嘴之時。

朱棣直接將豬肉片塞進李祺嘴里！

“唔！”

李祺眼睛瞪大，豬肉與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。

難以想象，朱棣居然把整片肥肉塞進他的嘴里！

那是肥肉！

他不吃肥肉啊！糙！

他張嘴欲吐。

朱棣卻抬住李祺的下巴，讓他吐不出來。

“大姐夫，嚼嚼。”

“這都是俺親養的肥豬，趕到京師來的，都是優中選優。”

“這道菜，更是燕王府獨有菜系，俺發明的。”

“吃過的都說好。”

“你別著急吐，嚼嚼，嘗嘗味道。”

朱棣的聲音出奇的溫柔。

和李祺勸他見見趙家姑娘一樣，異曲同工。

可不說還好。

越形容肥肉，他越覺得惡心。

他越想吐，朱棣越托他下巴。

李祺騎射功夫不錯，可朱棣雄壯如牛，根本不是朱棣的對手。

“大姐夫，俺養的豬，肉質不酸不柴不硬，味道肥美甘甜。”

“一頭豬能出二百多斤肉，肥的能出三百斤往上。”

“那肥肉放在口腔里，爆汁時才是最美味的。”

“俺一頓不吃都想。”

還在說肥肉！

我肥肉過敏！

嘎巴！嘎巴！

李祺嘴巴開合，不是在嚼。

而是在罵，罵得還很臟。

“大姐夫，俺是為你好。”

“你吃過一次，就會想無數次。”

“吃豬肉就得想俺的豬，沒事，俺家的豬你隨便吃！”

“五花三層的肉，才是最香的，肥肉爆汁，瘦肉甘甜，就著酸菜吃，解膩開胃。”

李祺整張臉憋得通紅。

他張嘴，朱棣幫他合上。

可惡的蒜味順進喉管，讓他惡心。

惡心的肥肉味在口腔里爆炸。

油脂爆炸的感覺，讓他聯想到尖刀插進血肉里，血流滿手的惡心感覺。

強大的自尊心，讓他無法張嘴求助。

只能咬牙囫圇吞棗把豬肉片咽進去。

“燕王！”

李祺被點燃了：“我李祺敬你三分，不是讓你把臉面踩在地下的！”

霍然！

整個廳堂落針可聞。

李祺一怒，所有人都不敢吃飯。

紛紛側目過來。

卻無人立刻為李祺伸頭。

大家都是人精。

哪有傻子在沒利益的情況下，為旁人沖鋒陷陣啊。

那種傻子，早就死在開國前了。

“大姐夫，為何生氣？”

朱棣滿臉無辜：“小弟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，請大姐夫見諒。”

“小弟給大姐夫賠罪了！”

他站起來，行一禮道：

“大姐夫若氣不過，就打小弟幾下。”

“小弟皮糙肉厚，抗揍！”

李祺盯著裝無辜的朱棣，滿腔怒火沒地方發。

他初心是想把朱棣當成工具人來利用。

而不是扼殺朱棣。

畢竟藩王中，最有反相的就是他。

老三明明也有和朱標對著干的能力，奈何老三是朱標忠實走狗。

朱棣笑道：“打完小弟。”

“大姐夫再吃一口。”

“保證讓大姐夫回味無窮。”

朱棣見堂中氣氛安靜，嚷嚷道：“大家繼續吃，吃好喝好啊。”

“大姐夫傲嬌，發點小脾氣，俺哄哄他。”

“來，再來一口！”

朱棣又夾一塊偏肥的豬肉片，蘸下蒜醬，遞到李祺嘴邊。

肥肉片顫顫巍巍，如同火上澆油。

又他嗎的是肥肉！

啪！

李祺一巴掌將肉片打飛，神情惱怒：

“燕王，我好心好意給你說媒！”

“你枉費我一片苦心不說。”

“還拿肥肉羞辱我，拿我李祺當親戚了嗎？”

筷子和肉片掉在地上。

蒜泥濺在朱棣錦袍上。

這番話可不是說給朱棣聽的。

而是說給小弟聽的。

果然，一個臉上有烙鐵痕跡的青年人。

立刻站起來，朝朱棣深行一禮：

“請問燕王殿下，舍妹哪點配不上你？”

他叫趙褚，南雄侯府世子。

巢湖水師費勁九牛二虎之力，才請動李祺，幫忙說媒。

這件事，事關巢湖派系未來。

不成功則成仁。

而且，李祺發怒，是給他信號。

像李祺這等大人物，咋可能親自沖鋒陷陣呢。

他是象棋里的車，而趙褚就是小卒子。

“撿起來。”

朱棣語氣平靜。

看都沒看他一眼，眼睛盯著李祺。

李祺呼吸一窒。

朱棣這小王八發現他的弱點了。

他拿朱棣當工具人用。

朱棣就拿他當冤大頭。

斷定你李祺想用俺制衡太子。

那么俺就隨便氣你、奚落你，削你在淮西人當中的權威。

李祺心中竟涌現出一絲喜意。

因為這恰恰說明。

朱棣有心懷大志的能力。

“聾了？”

朱棣歪頭看向趙褚：“撿起來。”

趙褚面紅耳赤，他也是威風八面的小侯爺，在勛貴里極有面子。

卻被朱棣當成奴仆似的呵斥。

還眾目睽睽之下。

讓他顏面大失。

最可惡的是，他為李祺出頭。

李祺竟視而不見。

這讓他倍感沮喪。

趙褚在戰場上破相后，人變得偏激易怒。

這次為巢湖派搏一個前程，他已然豁出老臉去。

現在還要被朱棣奚落，一股子戾氣在胸中滋生。

眼睛瞄著能殺人的利器，他想殺了朱棣！

李祺發現趙褚的眼神，頓時心頭一跳，這家伙要壞事！

能請動他的，可不是南雄侯府。

而是東宮那位！

更不能徹底得罪死朱棣，否則他全盤皆輸，又平白樹立朱棣這個勁敵，得不償失。

李景隆這蠢貨，咋不出來打圓場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