戌月朔三，晨。

松壑凝霜，碎玉傾灑千峰。

深秋時分已經迎來今年的第一場雪，方見蒼檐垂素，青瓦疊瓊，時聞鶴唳破空，三五弟子踏雪出關，簌簌驚落半樹梨花。

天光初漏，寒鐘蕩開云海。

山林間的一處院落，楊羽聽得鐘聲回蕩，默默睜開雙眸。

目中精光隱現，片刻消散。

“差不多了。”

楊羽調整呼吸，緩緩起身，精神飽滿，又低眸一掃，查看面板。

【抗寒性：30%】

【飽食度：98/100】

【力量：104】

【敏捷：103（+15）】

【氣血：74】

【靈海：38】

【根骨：9（三屬性真靈根為20）】

【醉煞裂山魈：853/1000】

各項屬性依然穩定，提升可觀。

隨著昨夜吃完最后一個中品霜苔蟒肉包，玄霜食譜的下品和中品徹底圓滿。

三日以來，沒有一刻閑著，時常往返青冥墟市和白氏聚寶閣，換來看到的所有玄霜蟒碎肉。因為成功率高，并未消耗太多。

楊羽握了握拳，只覺一身的勁用不完。

“上品食物不容易制作，接下來得多吃巖甲黿食譜，順便激活其他食譜。”

他心中默念，想好了后續目標。

由于飽食度限制，這幾日并非時時刻刻在吃，總會用修煉消食，基本都在修煉《希聲九劫經》，然而越是修煉，越覺得進度太慢。

丹田好像被人下了毒，如何使勁也無用。

方才亦在冥想修煉，進度依然緩慢。

想到這里，默默屈指一彈。

頓時有一縷細如琴弦的白光浮現于指間，屈指微彈，隱有琴聲蕩漾，帶著楊羽的感知慢慢傳播，觀想琴聲所及之處。

閉上雙目，清晰感知到六丈以內的花草樹木，仿佛親眼所見。

“還是不太行。”

楊羽復又睜眼，暗嘆一聲。

他已然掌握虛弦九式的第一式探幽，可惜效果實在一般，最多感知六丈方圓，化身異獸則能清晰感知二十丈左右，差距極大。

估計是修為太低了。

當做遮掩的手段倒還不錯。

他收了心思，看向天外微光。方才白氏的鐘聲已響，代表即刻開市。

此番開市，格外重要。

靈谷商會宣布開業，施行各種相應措施。

而且這幾日他不斷烹飪，冰火蟒串和霜苔蟒肉包皆有不少盈余。

尤其是下品，放在手里總歸浪費。

正好靈石花得差不多了。

沒有什么時候比今日更方便銷售。

“這些天青冥墟市也有點動蕩，白璃霜此前的舉動效果不大，符兵閣變為虞氏所轄，聽說過幾日便會興建樓閣，很多散修敢怒不敢言，也想要看看具體情況，并未反抗。

“白氏開辦商會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，他們多半不會坐視不理……”

楊羽收了收心，朝著下方開業坊市而去，路遇許多白氏子弟，紛紛出聲行禮，一一回禮后，逐漸看到云霧中的坊市。

當初上山，曾看過此間坊市一眼，然而比今日卻大不一樣。

白幡招霧，數不清多少重閣樓浮在罡風與流云交界，千盞靈燈已然點起，忽明忽暗如璀璨星辰，映得來來去去的人影也多了幾分仙氣。

很多白氏子弟早早到場，打理店面，擺上平日舍不得售賣的寶貝。

琳瑯滿目，好不熱鬧。

“楊長老早。”

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溫煦的問候聲。

楊羽回首看見居于輪椅的林清荷，此刻笑容似春風，旁邊還立著一位年輕男子，說來此人也頂著一張熟悉的面孔。

此人也參與了白氏議會，屬于客卿長老之一，由于長相比旁人年輕許多，記憶深刻。

“林掌司，還有……”

他出聲行禮，隨后笑著看向年輕長老。

“岳明玕岳長老，是了，岳長老正是在楊長老前一位被定做客卿，同樣是驚才艷艷，頗受白家主賞識呢。”

林清荷素手輕抬，微笑介紹。

楊羽見禮：“原來是岳長老。”

岳明玕回了一禮，搖頭笑道：“旁人便罷了，林掌司偏偏在楊長老面前說，豈不叫楊長老笑話？我這點才干，放在楊長老面前不算什么。”

林清荷吟吟笑著，并不說話。

楊羽感受不到岳明玕的修為，客套回應：

“楊某只是提了點想法，真正辦事的仍是白氏諸位長老，不敢托大。”

岳明玕又是一陣推辭。

林清荷止不住笑意：“你們啊，分明都是有才之人，偏偏喜歡客套謙虛，若是再推脫幾句，只怕坊市都要關了。”

楊羽和岳明玕對視一眼，不禁訕笑。

“走吧。”

林清荷推著輪椅，領在最前方。

楊羽二人這才稍微自然，步入坊市，左右店鋪大多已經支了起來，門前飄著流云霞光，恰與飄雪相融，叫人分不出彼此，端的是華美綺麗。

然而一看到中央的宏偉閣樓，似乎所有的光彩都被奪走了。

十丈玉樓破云矗立，通體瑩白，云氣纏在閣腰化作素綢，零散幾只山鳥玄鶴停在屋頂斂翅梳毛，尾羽掃落一串落雪，形同雨幕。

正有天光潑落，映得玉樓閃閃，竟將半空墜落的雪片都映成琉璃碎屑。

不少白氏弟子駐足瞻仰。

三人逐漸停在閣樓前。

坊市核心，漱玉丹閣。

楊羽震撼之余，忽見門口人影密集，正是白璃霜領著十幾個白氏子弟，正色吩咐些什么，注意到這邊幾人，點頭致意，踱步而來。

“霜少君。”

楊羽笑著招呼，幾天都沒有看見白璃霜，畢竟貴為白氏少君，又值靈谷商會開業，少不了操勞，平日是見不到的。

林清荷與岳明玕同樣見禮。

白璃霜頷首回禮，目光落在楊羽臉上，腦海中又浮現出此前分別的光景，俏臉多了幾分紅暈，面色卻看不出異常。

“林掌司來了。”

她輕輕點頭道：“丹閣各處都已經吩咐好了，只待林掌司主持。”

“好。”

二女稍作交流，正要步入丹閣。

楊羽趁著有功夫，趕忙問道：“霜少君，我想賣點東西，該如何盤下店面？”

白璃霜愣了愣才應道：“白氏客卿皆有在開市當日使用一間店鋪的資格。不過你來得晚了，可以四處看看還有沒有店面。”

“不知楊長老售賣的東西多不多？”

岳明玕忽然笑道：“若是不多，不妨來岳某的店面，一定給楊長老留下最好的位置。”

林清荷應和：“岳長老自從來了白氏，每個月皆會用上一間店鋪，經驗豐富，楊長老能去岳長老的店鋪沾沾光。”

“那就麻煩岳長老了。”

楊羽聽出二人的好意，遲疑片刻應下。

既然決定售賣靈食，那就不可能瞞著，反正下品靈食的提升有限，尋常修士沒有面板，也就只有剛吃下的幾個時辰體會明顯。

相較各種天材地寶，不算太惹眼。

本來還愁不好攬客，如今正好能借用岳明玕的店面，方便銷售。

目送二女踏入丹閣，岳明玕笑著抬手：

“楊長老請。”

“有勞岳長老帶路。”

二人前后離開，氣氛略有安靜。

轉眼抵達一處門面干凈的店鋪，兩側皆有素帶一般流淌的云霞，更有兩名白氏子弟在旁邊候著，眼看岳明玕出現，連忙低頭見禮。

“我家店鋪生意不錯，一個人忙不過來，只得叫來他人幫忙。”

岳明玕一邊介紹，一邊打開店門。

“楊長老此來幫手，理當多謝。”

楊羽心下悸動，默默記住岳明玕的好意，一同步入店面，左右看了一眼，方見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丹藥。

或是流光溢彩，或是平平無奇，種類眾多。

“岳長老的店面，竟是賣丹藥的地方？”

楊羽愣了一下，不禁訝然：“岳長老何不拿去漱玉丹閣售賣？”

“楊長老有所不知。”

岳明玕道：“漱玉丹閣是白氏的立身之本，其中所售丹藥全部出自白氏的丹藥司，很有保障，而我這些丹藥只是出自我個人。”

楊羽更疑惑了：“岳長老既然有煉丹的本事，為何不入丹藥司？”

岳明玕不語，面上似有愁容。

隨后才緩聲道：“岳某丹道平平，若與林掌司相比，便若星輝比之皓月。丹藥司有林掌司坐鎮，不需要我這無名小卒。”

楊羽愣神片刻，想起岳明玕是與林清荷一同出現，忽然明白過來。

男人該死的自尊心啊。

他內心斟酌，終究壓不下吃瓜的心思，又好奇問道：“莫非岳長老是對林掌司有意？”

岳明玕面色果然變了。

門外兩個弟子對視一眼，不自覺豎起耳朵。

“有意談不上。”

岳明玕許久才目光平靜道：“岳某當年拜入白氏，便是因為白氏的丹藥司赫赫有名。昔年岳某不知天高地厚，自詡丹道天賦一流，傳聞林掌司座下沒有弟子，便意圖求師。

“然而林掌司看過我煉丹以后，卻一語拒絕。我知道，林掌司是認為我天賦不足，故暗自立誓，想著不入丹藥司，亦可晉升七品。”

他微微一頓，目光漸漸迷離，苦笑道：

“時過境遷，方知我有多么狂妄……恐怕岳某此生都沒有機會拜林掌司為師了。”

楊羽沉默，目光復雜。

這兄弟放棄的恐怕不只是拜師吧……

岳明玕忽然看了過來，笑容坦然：

“煩請楊長老幫我保密。”

“這是自然。”

楊羽輕拍岳明玕的肩膀，出聲鼓勵：“岳長老嘴上說著此生無望，我卻從岳兄眼中看到了志氣。相信以岳兄之才能，假以時日定能晉升七品。”

岳明玕怔怔出神，然后笑了。

“托楊賢弟吉言。”

時辰推移，總算等到天光徹亮。

陸續有修士踏著云霞抵達坊市，游走大大小小各種店鋪的人數，竟一點也不比徑直前往漱玉丹閣的修士少，各個門前皆是熱鬧非凡。

亦有許多修士來到門前購丹。

楊羽心下好奇，一問才知，原來漱玉丹閣打的是中高端市場。為了維持名聲，哪怕同樣效果的丹藥放在漱玉丹閣價格也會高上一些，這便讓很多尋常散修望而卻步。

如此一來。

岳明玕八品丹師的身份便很有優勢，足以吸引很多資金不足的修士前來。

購丹的人比想象中更多。

可惜他人門前酒肉喧車馬，我家門前冷風閑掃舊苔痕……

楊羽已經拿出一部分冰火蟒串和霜苔蟒肉包，奈何名聲不響，無人問津，偶爾有人聞到香味前來查看，也抱有懷疑態度，并不購買。

相比之下，丹藥更有吸引力。

畢竟不是小吃街。

他倒不太著急，趁著清閑觀察門外，發現雖然絕大部分都是散修，但也有不少衣著統一，明顯是出自同一個勢力的身影。

白氏坊市，吸引了很多勢力的弟子前來。

其中以著一身素白衣裳、衣擺刻有青藍蛟龍的一些身影最為惹眼。

聽人議論，說是虛蜃宮的弟子。

楊羽稍作留意，依然看得昏昏欲睡，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哈欠，然而就在這時，天外忽然傳來一道悶響，仿佛驚雷炸碎蒼穹。

頓時困意全無，眉頭隱動。

“什么動靜？”

“你們看，那是什么！”

“好像、好像是虞氏的法寶！”

街上很多修士駐足，回首露出驚容。

岳明玕神情凝重，撥開眾人，踏出門外。

楊羽收好食物，同樣跟了出去，卻見云海雪霧之間飄著一艘龐大飛舟。

厚重鐵脊懸在云間，百足關節吞吐紫焰，環身游走的紫色流電如同鎖鏈，覆蓋表面的每片鐵鱗時有開闔，似活物喘息。

遠遠望去。

仿佛銜著霹靂穿行暴雪的巨蜈蚣。

飛舟一動不動，仍叫附近雪霰倒懸成渦。

“虞氏，鐵蜈槎！”

岳明玕神情凝重，吐出一句話。

楊羽心中微動，低聲問道：“那是什么？”

“虞氏的鎮派法寶，僅僅虞氏家主一人有能力驅動……”

岳明玕拳頭不知不覺握緊。

楊羽面露驚訝，轉頭看向鐵蜈槎，他是想過虞氏的人今日可能鬧事，卻不曾想到虞氏家主會親臨現場。

筑基人物到場，那就不是一般的鬧事了。

很多散修也意識到這一點，不由分說化作流光四散潰逃，根本不愿停留。

轉眼坊市的修士離開大半。

直到源自漱玉丹閣的聲音遙遙響起：

“虞賢弟此來是捧場么？”

一眾修士聽出是白闕的聲音，心下稍安。

按理說白氏有筑基人物看著，不至于開戰。

“白兄，別來無恙。”

鐵蜈槎上傳來一道回應，然后有一抹雷霆紫光通天而起。不待下方眾人反應過來，剎那間沒入漱玉丹閣頂樓，消失不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