淵魄劍魁。
這是面板賦予無面冰獸的名字，或者說是無面冰獸原本的名字，只是此前不知。
化身為劍的感覺非常不錯。
淵魄劍魁不是醉煞裂山魈的進化形態，而是種全新的狀態，楊羽能隨意轉換兩種形態，風格全然不同，目前淵魄劍魁比醉煞裂山魈強上些許，至于具體情況，倉促間無暇查看。
白璃霜表情復雜，千萬言語不知從何說起。
楊羽容光煥發，輕聲笑道：“虛蜃宮幾人全部死了，霜霧亦散。
“走吧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白璃霜忍住詢問的沖動，輕輕點頭。
她想要勉強支起身子，奈何傷勢太重，剛站起便搖搖晃晃快要摔倒，彼時一只手伸了過來，將她輕輕挽起。
“走不動就慢點走。”
楊羽拉住白璃霜，溫言道：“不過眼下估計沒有可以浪費的時間。”
說話間舉目一看。
四周空氣之間的裂痕，隨著盧續展現出全力，以及淵魄劍魁的出現，肉眼可見變得越來越多，即便戰事已了，腳下仍有種搖搖晃晃的感覺，似乎整個世界都快要崩塌。
本就不穩定的結界，止不住動蕩。
若不快些尋到生路，只怕會被困死。
楊羽領在前方，目光鎖定中央的玄館。
白璃霜怔怔看著他的背影，總覺得楊羽身上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，看了片刻才漸漸驚醒過來，俏臉微紅，不自覺低下頭。
心跳沒來由地加速。
這是她此生唯一一次，被父親以外的男人拉手走動，寒霜般的身軀溫度隱隱升高。
片刻行至玄館邊。
“封口完好。”
楊羽暫時將白璃霜安頓在身邊，視線開始上下搜尋，目光沉靜，發覺玄館棺蓋嚴絲合縫，嵌著不少冷色玄晶，忽明忽暗。
左右尋看，瞧不見其他任何異物。
“應該只有這具玄館了。”
白璃霜壓下心中的悸動，小聲道。
“我想也是，看看能否打開。”
楊羽運氣出掌，嘗試推開棺蓋，立時感受到了一股阻力，玄館棺蓋格外沉重，好在他力量更強，漸漸尋到平衡，用力一推。
沉悶的摩擦聲音回蕩。
沉重棺蓋被推開了一半。
二人目光閃動，只見下方躺著一具著青白道袍的枯骨尸骸，此刻道袍已經泛灰褪色，尸骨也多出不少烏黑斑點，顯然死去許久。
靜靜躺在玄館之中，未見異動。
尸骨旁放有一個嵌有美玉的錦盒，饒是過去了無數歲月，那枚華玉也閃著微光。
沉默少許，心中都有了推斷。
泉隱仙君歿此。
峽谷外曾立有石碑，加之其余三位仙君的尸骨此前早已看見，這具尸骨的身份不難推測，亦是四位仙君之中，唯一一個死后不受打擾的。
當然，僅限于上一刻。
“打攪了。”
楊羽尊敬一拜，隨即伸手向下。
錦盒中央嵌著美玉，整體則是由玄冰所鑄，他碰到錦盒的一瞬間，只覺指尖微涼，森冷入體，不過他抗寒能力幾乎達到極致，自然能忽略，一掌將錦盒緩緩托了起來。
霜氣環繞周身，頗為神異。
“小心。”
白璃霜眼中帶著警惕。
楊羽輕輕點頭，而后推開錦盒，頓時更濃重的霜氣涌了出來，就連白璃霜都下意識退避，卻無法影響到楊羽絲毫。
白璃霜看得驚奇。
“這是……”
楊羽目光透過霜霧，清楚看到下方躺著冰晶般的玉石，玉石之下則留有一枚玉簡。
冰晶半個巴掌大小，表面流淌著光澤。
他伸手取來，只覺入手微涼，看見冰晶內部有絢爛的青光波動，似有一股神異力量，無暇多想，正要取來玉簡一觀。
卻見玉簡表面浮現裂痕，竟忽而崩裂。
不待他反應過來，一抹青光從眉心涌入，腦海之中頓時有蒼老的聲音回響。
“余與三友困于冰墟廿載，本料良機，奈此境廣袤，推盡天機終無生門。吾四人既知天命難違，遂燃魂鑄墓，藏幽魄于寒淵。”
楊羽下意識想要將那抹氣息驅逐，直到聽見那悠揚的聲音緩緩響起，似有感懷。
“后生既聞吾音，想以叩破諸關，又鎮劍魁，實乃同輩翹楚。此冰魄乃吾四人遍尋冰地所得，小友取之可御劍魁，亦有諸多妙用，必有助益，可嘆吾四人無福享用，萬望小友惜之。
“匣底三枚青玉扣，乃故人遺佩，請小友取回祖地，奠吾友亡魂。若故人尚在，許與小友暢飲，奈濁酒三觴已酹絕壁。”
楊羽聽得神情一怔，感受到了莫大的悲苦，然后便是灑脫與平靜。
“小友歷經萬苦尋此，愿聽吾言，吾泉隱子與諸友拜謝。仙途杳渺，小友且踏吾骸骨，觀天地未觀之景，告辭，告辭。”
兩句告辭越來越遠，直到徹底消弭。
楊羽怔怔出神，許久才拉回意識，腦海中僅是泉隱仙君留音，久久不散，仿佛能從只言片語之中看到其仙風道骨。
回首望向祭壇，心中諸多感觸。
原來如此，原來如此。
“楊長老？”
白璃霜注意到楊羽異樣，連忙出聲。
楊羽回首點頭，笑容復雜：“玉簡之中是前輩留書，言當年四位前輩尋此秘境，卻尋不到出路，求生無望，自鑄冰陵，設下重重阻礙，留有機緣，如今被我們尋見了。”
“沒有了？”白璃霜一愣。
“大概如此，不過前輩言語真誠，想必是求仙無果，心仍不甘，故而留書在此，希望我等后人承前輩機緣，再踏仙路，以解前輩心中余恨。”
楊羽斟酌片刻，面帶敬重道。
臨死前愿意留書在此，待后人尋到機緣，足見四位仙君生前皆是豁達之人。
換做一些小人，只怕會想方設法活命。
“久聞四位前輩昔年古道熱腸，常行義舉，卻懷有不甘，葬身如此雪地，叫世人不知，實乃造化弄人，天道不公。”
白璃霜沉默許久，聲音低沉，眉眼中寫滿了對四位仙君的敬重。
楊羽則是搖頭一笑：“遺憾是有，卻也不全是遺憾，我聽得出前輩有豁達之意。能與三位至交友人死在同一間墓室，臨終前亦可推杯換盞，或許于幾位前輩而言，已了平生心愿。”
修行路漫漫。
多少修士一生尋不到知心友人？
多少修士是死在爾虞我詐？
楊羽這句話沒有別的意思，而是真情實感。
能與一生的至交好友同年同月同日死，有種說不出來的滿足。
他回頭看了一眼淵魄劍魁，神情微妙，總感覺對不起泉隱仙君，這東西應該是泉隱仙君生前俘獲的靈獸，用于鎮守墓室，考驗后人，取來冰晶則能降伏，為我所用。
如今卻葬身他肚里，也算起到了效用……
“也是。”
白璃霜不置可否，又是陣陣沉默。
她忽然問道：“不過我們該從哪里出去？”
“這……”
楊羽眉頭微皺，這才后知后覺驚醒，泉隱仙君留書言明來龍去脈，卻不曾言出路，難道他們也要被困死在此地？
思索片刻，忽感四周氣息異變。
隨處可見的裂縫進一步擴大，霜風從裂縫之中瘋狂噴涌，愈來愈烈，整個祭壇轉眼形成一片冰天雪地，風聲獵獵如鬼哭！
霎時地動山搖，幾乎站不穩！
“此境快崩塌了！”
楊羽面色一沉，馬上反應過來。
冰墟境域本就脆弱不堪，如今受到盧續和淵魄劍魁的力量接連沖擊，已然堅持不住。
白璃霜沒有回應，因為她單薄的身軀只能在風雪之中勉強站穩，腳下積雪越來越多，終于擋不了風雪，幾欲摔倒，直到楊羽將她攬進懷中，體溫隨之快速上升，抬頭看到一張側臉。
這些風雪對楊羽影響不大，眼下更讓他頭疼的是風雪之中沒有出路。
他盡力幫白璃霜擋著風雪，正欲飛身尋路。
突然腳下一陣搖搖晃晃，連接上方的一根根冰柱遍布裂痕，轟然倒塌，下方祭壇也成為碎塊，像是被風雪生生扯開。
風雪交纏，炸響如雷。
楊羽心念一動，化身淵魄劍魁，抗寒性進一步提升，不得不頂著風雪飄起，低眸則是看見祭壇完全碎裂，中間裂縫之下竟是流淌的冰河，滾滾霜意從中冒了出來。
白璃霜已經看不見了，嘴唇泛白，下意識蜷縮在楊羽懷中。
寒霧滾動，籠罩了整個世界。
楊羽眉頭緊鎖，飛身想要離開祭壇，然而整個冰幕漸漸崩塌，無數亂石從頭頂落下，他避開其中大部分，卻還是沒有躲過一顆三五丈大小的石頭，直接被砸落裂縫，墜入冰河。
寒霜襲來，冷得五臟六腑都快凍結。
所幸淵魄劍魁的狀態幾乎能無視寒意，他施法包裹白璃霜，避免受寒意所傷，然后在泛起無數個漩渦的冰河之中游泳。
極目遠眺，根本看不到出路。
他心思一沉，不得不順流而下。
“嗯？”
潛入冰河沒有多久，忽見下方出現好幾個人形冰雕，定睛一看，居然正是此前墜入冰河的岳明玕和白牧野，虞氏幾人亦相差不遠。
數個冰雕沉在冰河下，栩栩如生，岳明玕臉上都還帶著震驚的神情。
“他們……還活著？”
楊羽眉頭微動，隱隱感知到這些冰雕身上還有幾分生的氣息，遲疑片刻便施法帶上了白牧野二人的冰雕，繼續順流直下。
冰河翻涌，帶上冰雕也影響不了速度。
“可惜此間混亂，完全崩塌，只怕帶上你們也只能跟我一起死在風雪中……”
他心中暗嘆，更多的是不甘，因此賣力潛泳，不知漂流了多少里，頭頂終于出現一抹亮光，頓時心頭一喜，快速沖了出去。
破開冰層，登上云霄。
入目卻是比較暗沉的一幕。
后方有連接天地的冰雪龍卷正在肆虐，蒼穹像是被撕下了幾個部位，涌出更多風雪，腳下的冰川雪峰倒塌無數，儼然一派末世光景。
蝕骨海四處飄灑，像是橫世的毒龍。
楊羽伸手遮住面前的風雪，盡力查看，卻見到來時路上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。
許多風雪被吸入其中，四周無比動蕩。
“那是……”
楊羽目光微閃，猛然想起岳明玕當初曾說過，每當冰墟境域快要不穩定，出現漩渦之時，便代表離開的時候到了。
越過漩渦，即可重返回音海。
雖說眼前光景肯定與岳明玕印象中有所偏差，但是眼下已經別無選擇。
他化作冷色流星，直奔漩渦而去。
像是波濤中的一葉扁舟，顯得格外突兀。
回音海，茫茫海域的某處孤島，其上籠罩一層越來越濃的霜氣，更有風雪環繞，頗為奇異。不過海域廣大，并未引起他人注意。
虛音子盯著遍布裂痕的冰幕，面色陰沉。
清岳真人看了師叔一眼，心中暗嘆，終究沒有說話，復又看向冰幕。
就在不久之前，冰幕之上浮現出裂痕，已經有崩潰的征兆，如今更是布滿裂紋，其中有無窮風雪涌了出來，籠罩整個島嶼。
這代表，此間結界將要崩塌。
這代表，很可能等不到想要等的人了。
“無論那人是否身在其中，倘若此境崩塌，又尋不見那人尸首，憑師叔的脾氣，只怕不肯罷休，又要鬧出不少名堂……”
清岳真人心中無奈，卻只能靜靜等候。
白闕、白遠山等白氏元老就在一邊等候，看到冰幕如此模樣，早已嚇得面色蒼白，他們何嘗不知境域快要崩塌，一旦結界徹底碎裂，身在其中的所有人都會死在秘境之中！
安生了那么多年，此番竟出現了意外！
白闕心中無比后悔，悔不該為了他一個將死之人賭上唯一一個女兒的性命。
“前、前輩。”
他湊到虛音子身后，硬著頭皮道：“此境將要崩塌，然而小女尚在其中，懇請前輩施展神通，救出小女，晚輩千恩萬謝……”
虛音子看都不看一眼，冷眼盯著冰幕。
清岳真人回首一眼，頗為無奈，倘若虛音子能抓出其中之人，何必等到現在？
他正欲開口寬慰，忽然心有所感。
其他人同樣看向冰幕，只見冰幕之中閃爍出了一尊兩張多高的雪獸，懷中抱有一位女子，身后有兩座布滿冰霜的人形冰雕。
眾人皆是一愣。
幾乎是在同一時間。
冰幕轟然碎裂，化作霜霧滾滾散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