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牛山腳的晨霧裹著柴火味，十二歲的歐陽逸軒蜷在漏風的偏殿里，身上蓋著補丁摞補丁的棉被。道觀檐角的青銅鈴早啞了百年，倒是東南角的破水缸每逢刮風就嗚嗚作響，活像餓鬼哭嚎。

“軒娃子！“瘸腿老張的破鑼嗓震得窗紙簌簌，“去后山采些蒼耳子，觀里的耗子藥見底了！“

少年骨碌翻下床，麻布道袍沾滿草屑。他生得眉眼清俊，偏被灶灰抹成花臉貓。道觀西墻裂著三指寬的縫，是他上個月挖野山藥時掏塌的，此刻正漏進幾縷天光，映得供桌上半截蠟燭油亮亮的。

青牛觀統共三間半瓦房：正殿供著掉漆的三清像，供桌缺條腿用青磚墊著；東廂堆滿發霉的《道德經》殘卷；西屋住著清風老道和撿來的小孤兒。至于那半間，是瘸腿老張搭的茅棚，兼做廚房和藥房。

“仔細著別摔斷腿！“清風老道從經卷堆里抬頭，枯瘦的手腕掛著串包漿的桃木珠。這老道十年前云游至此，用半吊錢買下荒廢的道觀，順帶撿了被遺棄在山門的歐陽逸軒。

少年挎著竹簍蹦出山門，布鞋踢起碎石驚飛麻雀。后山小徑覆著青苔，他專挑陡坡走——上個月在這兒扒出窩野雞蛋，用黃泥裹著烤了，香得老張追著討要秘方。

日頭爬到老松樹梢時，歐陽逸軒正蹲在崖邊刨蒼耳子。忽然腳下一滑，碎石嘩啦啦墜入深澗。他死命抓住枯藤，瞥見崖壁三丈處有個黑黢黢的洞口，藤蔓間隱約閃著青光。

“道祖保佑...“少年哆嗦著往下蹭，破道袍被荊棘扯成流蘇。洞內幽寒刺骨，石壁上嵌著夜明珠似的晶石，照見正中石臺擺著個豁口陶罐，罐底積著層暗紅污垢。

“破爛玩意兒。“歐陽逸軒抬腳要踢，罐中突然騰起青煙。煙霧凝成個鶴發童顏的老頭，盤坐在虛空中瞪他：“小娃娃好大的膽！“

“鬼啊！“少年轉身要跑，卻被無形之力扯回石臺前。老頭虛影捻著不存在的胡須：“老夫乃青陽子，三百年前在此坐化...喂！你掏耳朵作甚？“

歐陽逸軒摳完耳屎在衣襟上抹了抹：“戲文里說書先生都這套詞，接下來是不是要傳我神功？“

青陽子殘魂氣得虛影晃動：“豎子！老夫這罐中藏著筑基丹...“

“就這腌菜罐？“少年拎起陶罐倒扣，掉出顆沾著蛛網的泥丸子，“上次李二狗拿巴豆搓的瀉藥都比這圓溜。“

老道殘魂暴跳如雷，虛影炸成漫天光點。歐陽逸軒揣起泥丸要走，洞口突然滾落碎石。瘸腿老張的驚呼從崖頂傳來：“軒娃子！你褲腰帶掛在樹杈上了！“

是夜，道觀飄起古怪藥香。歐陽逸軒蹲在灶臺前，把泥丸混進耗子藥鍋里熬煮。青陽子氣急敗壞的罵聲在識海回蕩：“暴殄天物！這是用百年朱果...你加韭菜作甚！“

“去腥。“少年撒了把野蒜，“上回老張誤食耗子藥，說嘴里泛鐵銹味。“

湯藥沸騰時泛起金芒，驚得梁上老鼠紛紛墜地。清風老道握著桃木珠沖進來，正瞧見歐陽逸軒舀了勺湯往嘴里送。

“吐出來！“老道拂袖打翻藥勺，湯汁濺在供桌腿的青磚上，磚面竟浮出蝌蚪狀符文。少年突然渾身發燙，皮膚下似有千萬蟻蟲游走，一頭栽進老道懷里。

瘸腿老張舉著油燈湊近，燈光映出歐陽逸軒眉心若隱若現的蓮花紋。清風老道顫抖著扒開他衣襟，心口處淡紅的胎記正扭曲成太極圖案。

“終究是瞞不住...“老道頹然跌坐，桃木珠串崩斷，二十四顆珠子滾落成先天八卦陣。窗外驚雷炸響，暴雨傾盆而下，后山崖洞里的陶罐突然迸裂，一道青光直沖云霄。

歐陽逸軒在劇痛中恍惚看見無數星斗墜落，有個聲音在神魂深處呢喃：“太初有道，盜天機者...“

此刻百里外的青云峰巔，閉關百年的玄天宗長老突然睜眼：“混沌體出世了！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