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默站在“醉仙居”門口,額角沁出的汗珠滑到下巴,手里攥著的開業傳單被風吹得嘩啦作響。橫店的日頭毒得很,曬得匾額上那個歪歪扭扭的“醉”字愈發像個醉漢癱在門楣上——老周非說這是正宗洪武體,結果把三點水寫得活像酒壇子漏了個洞。兩個穿飛魚服的群演晃悠過來,領口還別著對講機,沖他嬉皮笑臉:“老板,龍椅租不租?我們拍戲缺個道具!”
“租你個頭!”林默抓起掃帚作勢要打,突然聞到股混著韭菜味的汗酸氣。門檻上不知何時蹲了個穿粗布短打的老頭,黢黑的臉皺得像風干的橘皮,正就著豁口陶碗吸溜菜粥,腳邊麻袋里鉆出個扎沖天辮的小腦袋。
“爺爺,這字念‘卒仙居’,是不是神仙嗝屁的地方呀?”孩子舉著半塊糖畫,糖稀順著木棍滴在老頭的破草鞋上。
林默差點把掃帚柄捏斷,剛要開口,老頭突然抬頭。那道刀刻般的法令紋讓他心頭一跳——上周《朱元璋》劇組來借桌椅時,演洪武爺的特型演員臉上也有這么道褶子,活像用戒尺量著刻出來的。
“給咱來碗珍珠翡翠白玉湯。”老頭抹了把嘴,指甲縫里的泥星子濺到柜臺上。
“本店有珍珠奶茶配翡翠蝦餃,要不您試試……”林默話音未落,老頭蒲扇大的巴掌拍在桌上,震得算盤珠子噼里啪啦亂蹦:“爛菜葉子混餿豆腐糊弄誰呢!當咱要飯的?”
后廚簾子猛地被掀開,老周探出半個腦袋,手里還攥著半截電線。兩人眼神一對,裝修工脖子一縮溜得比兔子還快。林默盯著老頭腳上露出大腳趾的布鞋,突然瞥見麻袋角上繡著團模糊的金龍——針腳歪斜得活像蚯蚓打架,可那五爪分明是宮里規制。
冷汗順著脊梁骨往下淌時,孩子脆生生的嗓音救了他:“這個會發紅光!”朱雄英舉著測溫槍對準自己腦門,屏幕上跳出的“37.8℃”讓林默瞳孔驟縮。史書上明明白白寫著,這位洪武嫡長孫,正是死在痘瘡橫行的洪武十五年。
“小朋友,哥哥給你看個寶貝。”他抖著手拉開抽屜,牛痘疫苗的鋁蓋在昏暗里泛著冷光。余光里老頭正瞇眼剔牙,別在后腰的匕首柄上嵌著顆鴿血石,紅得刺眼。
朱元璋突然起身,影子山一樣壓過來。林默喉嚨發緊,仿佛又看見《明史》里那段“帝性嚴急,廷杖斃大臣數十”。忽然一陣電子音打破死寂,投影儀自動播放起《工作細胞》片尾曲,血小板們蹦蹦跳跳地唱:“打疫苗啦打疫苗~”
“這……這是天宮戲班?”朱雄英睜圓了眼,糖畫啪嗒掉在地上。趁老頭發愣的功夫,林默一把將孩子拽到柜臺后,針頭快準狠地扎進小胳膊。朱雄英嘴一癟,淚珠子還沒滾下來,就被塞了顆巧克力:“這是玉皇大帝賞的仙丹!”
麻袋窸窣作響,朱元璋陰著臉摸出塊黢黑的木牌。林默后頸汗毛倒豎——那分明是電視劇里錦衣衛的駕帖!正要喊救命,老頭卻把木牌往桌上一拍:“標兒下月生辰,整點新鮮的?!?
晨霧漫進店堂時,林默癱在太師椅上數銅錢。昨夜老朱走前撂下的碎銀里,竟混著枚永樂通寶。更蹊蹺的是柜臺上多了個青布包袱,里頭除了歪歪扭扭的平安符,還有本《赤腳醫生手冊》——翻開扉頁,圓珠筆寫的“P.S.止痛藥別混酒喝”讓他差點咬到舌頭。
“馬皇后要是個現代人,絕對能在丁香園當版主?!彼洁熘_賬本,筆尖突然頓住。朱雄英涂鴉的宣紙背面,歪七扭八地畫著穿白大褂的人給恐龍打針,背景大樓掛著“時垣局”的牌子。
后院傳來老周哼小調的聲音。林默攥著宣紙沖進庫房時,裝修工正蹲在箱籠前刻竹簡,激光筆的紅光在“洪武十五年”幾個字上打了個圈。
“您該不會是錦衣衛吧?”林默嗓子發干。
老周慢悠悠轉過身,手里竹簡啪地展開,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寫滿名字:劉伯溫、宋應星、薄玨……每個名字后頭都跟著串數字?!昂槲淙耆霑睅讉€朱砂小標下,001號會員赫然寫著“周癲”。
“穿越者協會歡迎你?!崩现苓珠_嘴,煙熏黃的牙縫里卡著片韭菜葉。他踢了踢墻角麻袋,幾粒熒藍的種子滾出來,在晨光里綻出星芒般的碎光。“知道老朱為啥能穿來不?這韭菜種子里摻了蟲洞催化劑?!?
林默剛要開口,后院突然傳來窸窣聲。兩人沖出去時,昨夜老朱蹲過的墻角鉆出株怪異的植物——韭菜葉泛著金屬光澤,花苞里蜷縮著個半透明的胚胎,眉眼竟與朱雄英一般無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