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沖刷著倉庫的鐵皮屋頂，陳佳慧在角落煮著驅寒的姜茶。胡里蜷縮在褪色的布藝沙發(fā)里，濕透的裙擺在地面暈開水痕。我扔給她干毛巾時，她突然抓住我手腕，指尖輕觸我虎口的舊疤：“這道傷是去年在碼頭落下的？“

我愣神的瞬間，她已經(jīng)跪坐在沙發(fā)邊替我包扎手臂的擦傷，碘伏棉簽劃過皮膚時，她垂落的發(fā)絲掃過我手背：“那天你救那群孩子的時候，我躲在集裝箱后面數(shù)你的心跳?！八蝗惶ь^，睫毛上還掛著水珠，“比現(xiàn)在快十七下?！?

長河抱著游戲機縮在紙箱堆后偷瞄，被陳佳慧用毯子罩住腦袋。胡里輕笑出聲，從裙角撕下布條系在我傷口：“那時候我就想，這個人的血一定很燙?！八讣獾臏囟韧高^紗布滲進來，和雨聲一樣綿密。

凌晨三點，守夜的排班輪到我們。胡里窩在監(jiān)控屏幕前啃蘋果，突然把咬了一半的果肉塞進我嘴里：“甜嗎？“顯示屏的藍光映著她狡黠的笑，“我在劉贏的果園偷的?！肮吮凰龗佭M垃圾桶，畫出銀亮的拋物線。

雨勢漸小時，她拽著我溜到倉庫后門。月光在積水上鋪成碎銀路，她赤腳踩進水洼：“小時候被關著的時候，最盼下雨天?！皾i漪蕩開她單薄的倒影，“看守會喝醉，我能偷聽雨滴敲鐵皮的聲音。“她忽然轉身，濕漉漉的腳尖抵著我的鞋尖，“現(xiàn)在這聲音里有你的呼吸。“

陳佳慧的咳嗽聲從通風口傳來。胡里吐了吐舌頭，變魔術般摸出個鐵皮盒。生銹的盒蓋里躺著半塊發(fā)霉的桂花糕：“從劉贏保險箱順的，他每年今天都對著這玩意發(fā)呆?！八滦K含進嘴里，“苦的，像放餿的月光?！?

我握住她沾著糕屑的手，她卻順勢將額頭抵在我肩窩：“別可憐我?！奥曇魫炘谝铝侠?，“我跟蹤你三個月，知道你去福利院當義工，給流浪貓喂食，還有...“她突然咬了我肩膀一口，“睡著時會皺眉?！?

后半夜暴雨轉成細雨。胡里枕著我的外套打盹，手里還攥著拆卸到一半的監(jiān)聽器。月光從漏雨的頂棚淌進來，在她睫毛下投出細碎的影。我輕輕抽走她發(fā)間的鐵片，卻驚醒了她淺眠的神經(jīng)。

“你身上有曬過太陽的味道?！八悦院疫@邊蹭，“和凍庫里終年不散的霉味不一樣?！昂粑鬟^我頸側時，她突然清醒般僵住，“別對我太好，我會忍不住想毀掉...“尾音消弭在陳佳慧添柴的噼啪聲里。

黎明前最暗的時刻，她塞給我個銀鈴鐺：“從廟里供桌上偷的?！扳徤嗫讨鴺O小的“平安“二字，“他們說誠心求來的護身符最靈驗。“我低頭系在腕間時，聽見她幾不可聞的嘆息：“我偷的時候...是誠心的。“

貨輪鳴笛穿透雨幕時，她已恢復平日狡黠的模樣。只是轉身部署行動的瞬間，指尖在我掌心多停留了半秒，陳佳慧將熱姜茶遞給我們，目光掃過我們交疊又分開的手，嘴角浮起淡淡的漣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