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座廳內異常安靜。

厚重的帷幔低垂，幾束微光透過高窗斜斜地灑落在華麗的地毯上。

沒有盛大的樂隊，沒有滿堂賓客，只有寥寥數位宮廷要員靜立兩側，神情肅穆。這場儀式被刻意安排得低調而隱秘，仿佛一場不可聲張的秘密交易。

麥考夫穿著一襲深色禮服，正站在觀禮的宮廷要員中，而年輕的女王正端坐在寬大的王座上，纖細的手指搭在扶手上。

葉延目光低垂，沉默地跟在引路的侍衛身后。

劉易斯走在葉延身側，同樣沉默。

兩人被帶到王座前，維多利亞女王端坐在高背椅上，目光平靜地注視著他們。

“伊斯頓先生，卡羅爾先生。”年邁的宮廷總管低聲宣讀，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里顯得格外宏亮：“為王國之藝術服務。”

兩人依次跪下。

葉延神色平靜，對跪拜一位少女這件事毫無心理負擔。他單膝跪地時，動作干脆利落，沒有半分猶豫。

爵位？榮譽？

全部都是權力天平上的一枚籌碼。

他比任何人都清楚，女王給予的這份“殊榮”背后需要自己付出的代價。那不是接納，不是認可，而是道無形的枷鎖，將自己牢牢綁在王室的棋盤上。

沒有人喜歡枷鎖。

但眼下，葉延沒有拒絕的能力。

女王緩緩抽出佩劍，冰冷的劍鋒輕輕觸碰他們的肩頭。

“以王室之名，授予你們應得的榮譽。”

女王收回佩劍。

她輕輕頷首，伸出手，與他們短暫相握，將勛章佩戴在兩人的胸前。

儀式結束。

“起來吧，伊斯頓爵士，卡羅爾爵士。”

葉延一臉平靜地站直身體。

“我對此表示感謝，陛下。”他的聲音平穩，聽不出任何情緒。

劉易斯則抿緊了唇，下頜繃緊，最終磕磕碰碰地說道：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他在這種場合重要的場合口吃了。

雖然劉易斯竭力想向女王表達謝意，可越急越說不出話，熟悉的阻滯感又扼住了他的喉嚨。

正當他額頭沁出細汗時，維多利亞女王微微抬手：“不必多禮。”

溫和的語調恰時化解了他的窘迫。

女王微微前傾。

“你們做得很好。”她低聲說道，嗓音溫和：“帝國不會忘記你們的貢獻。”

兩人后退行禮，轉身離去。

厚重的門在身后關上時，劉易斯忽然開口：“我在面對女王時口吃得厲害。”

葉延沒有回答。

他聽懂了這句話中隱藏的警告，對方在提醒自己，不要將女王當作是孩童，那個看似稚嫩的少女，絕非表面那般簡單。

正當劉易斯要繼續說些什么時，一個高大身影從走廊的陰影中走出。

月光透過彩繪玻璃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重疊的光影，劉易斯抬頭望去，瞬間對上了那雙血色的眼瞳。

那仿佛是兩個深不見底的漩渦，將他的意識一寸寸吞噬。

他的表情凝固，已然陷入呆滯。

葉延皺眉看向突然出現的德古拉，質問道：“你故意的？”

“嗯哼。”德古拉從鼻腔里發出一聲輕笑，手指優雅地整理著襯衣的袖口：“我不喜歡被無關緊要的人記住面容。”

葉延冷冷地盯著德古拉。

見狀，德古拉聳了聳肩補充道：“放心吧，幾分鐘后他就會醒來的。不過現在……”

他后退一步，夸張地行了個古老的貴族禮：“伊斯頓先生，我們該啟程了。午夜將至，正是最適合我們行動的時刻。”

……

門內，燭火搖曳，將王座上的少女身影拉得修長。

幾位樞密院大臣早已退下，唯有露西女官靜立一旁，而麥考夫·福爾摩斯卻意外地留在了原地。

維多利亞女王纖細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扶手，發出細微的聲響。

麥考夫安靜肅立。

短暫的沉默后，女王忽然開口問道：“福爾摩斯卿，你覺得我現在該為他選定一個合適的聯姻對象嗎？”

她沒有指明“他”是誰，但在場三人都心知肚明。劉易斯已被賜下婚約，此刻讓女王費心籌謀的，唯有今日授爵的另一位。

麥考夫微微欠身。

“這取決于您，陛下。”

“哦？”少女尾音上揚，帶著幾分興味。

“若您認為單憑爵位已不足以套牢他的價值，那么可以再添一道枷鎖。”

麥考夫的聲音平穩得像在討論天氣。

王座廳內陷入短暫的寂靜，只有燭芯燃燒的細微聲響。

女王忽然輕笑出聲。

她微微前傾，王冠上的寶石隨著她的動作，在燭光下流轉著炫目的光芒：“真是討巧的回答。不過這正是我愿意將管理局托付給你的原因——”

她頓了頓，指尖輕輕點著扶手：“足夠貼心，卻又不過分諂媚。”

說完，女王靠回王座，目光投向遠處，像是在凝視某個不在場的身影。

“關于增加兩人隨行的建議，我想了想，覺得你說的不錯。就算我再想保密，只派兩人去完成任務依舊有點不夠。”

她收回飄忽的視線，銳利的目光直刺麥考夫：“福爾摩斯卿有推薦的人選嗎？”

空氣瞬間凝固。

麥考夫明白女王看似隨意的問話背后暗藏的試探，對方自是知道他的弟弟夏洛克與葉延的交情，現在就是要看他這個做兄長的，會如何權衡公私。

“陛下，我的確有合適的人選。”

“是嗎？”維多利亞女王輕笑一聲，但那雙湛藍的眼睛里沒有絲毫笑意。

果然人都是偏心的，真正一心為公的人太少。他會推薦伊斯頓的那個叔叔，還是自己的弟弟？或者干脆兩個都塞進來？

“詹姆斯·史密斯。”麥考夫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：“他是管理局里新崛起的新星，追蹤能力出眾，尤其擅長尋人。”

女王微微挑眉，這個答案顯然出乎她的意料。但她并未表現出來，而是順著對方的話繼續問道：“僅僅只是這樣嗎？”

她微微瞇起眼睛。

“管理局里擅長尋人的能力者應該不只他一個，此人又有何特殊之處呢？”

麥考夫微微低下頭：“陛下明鑒。但與伊斯頓先生有過節的，確實只有他一個。”

女王的指尖突然停住。

“哦？”這個簡單的音節里包含著濃厚的興趣：“詳細說說。”

“此前的四色馬事件中，史密斯……”

麥考夫將詹姆斯·史密斯如何對葉延見死不救，又因對方緣故損失巨額錢財的經過娓娓道來。

露西女官適時呈上一份檔案。

女王翻開，紙頁發出輕微的沙沙聲。

她的目光在某一頁停留許久，突然輕笑一聲：“有意思。所以這位史密斯搜查官，骨子里是個趨炎附勢的投機者？福爾摩斯卿為什么要重用這樣一個人？”

麥考夫微微欠身。

“一個人的能力與品格往往難以兩全，況且這樣的人更容易找到拿捏的軟肋。”

女王笑著合上檔案。

“福爾摩斯卿，你總是能給予我……最滿意的答案。”她將檔案遞給露西：“既然如此，就定下他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