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邊港營部指揮處,扎卡里負手背對著士兵,問道:
“經過這么兩天的觀察,平日里頭夏洛上校主要做些什么事情,了解清楚了嗎?”
“報告扎卡里長官,夏洛上校養傷為主,但是每天早晨七點左右和下午兩點左右,會去城區轉悠一波。”
扎卡里停頓了片刻,像是在思考。
“一個人去的嗎?具體城區哪個地點知道嗎?”
“不是一個人去的,每次拉夫少校都會陪同。去的地方就是上次他抓捕犯人時受傷時的巷子以及附近。”
這個士兵補充道,
“我有次特意找拉夫少校閑聊,打聽出夏洛上校其實心底對犯人逃跑還是頗為在意,總是想重新抓捕這個犯人。
不得不說,夏洛上校毅力實在驚人,我見他走路都得拄著拐杖,但就是這樣,他每天都硬是拖著身體出營。”
有理有據,充足的理由挑不出毛病。
依照這位士兵的說法,羅夏表現仿佛真的是個忠心于西奧維斯帝國的軍人。
可這個士兵哪里知道,羅夏其實傷勢并沒有表面上那么夸張。
他不但可以正常走路,甚至跑動都沒有太大問題,只是會在顛簸之間稍稍牽扯到傷口,帶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弱疼痛。
羅夏,壓根就不需要拐杖。
之所以這么做,是他要麻木這里的帝國軍兵罷了。
扎卡里轉身坐回到座位上,指關節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。
“這樣來看,他倒是有心,這種傷勢還想著去抓捕犯人。除此之外,上校難道就沒有其他表現得不對勁的地方嗎?”
“基本沒有。對了,長官,剛才我偶然聽說他還找萊伊中校要了些黃金,至于要拿來干嘛,那屬下就不清楚了。”
黃金?用來干啥?
單純斂財嗎?
這是個先入為主的想法,不過扎卡里的直覺告訴他事情應該不會這么簡單。
“長官,因為當時夏洛上校說話聲音比較小,我在營帳外即使用擴音魔法,也無法聽清楚。”
扎卡里將腰部靠在椅背上,吩咐道:“好了,你去通知萊伊,讓他現在就來見我吧。”
并不需要等待多久,萊伊就風風火火趕到指揮處。
聽著那士兵傳喚的語氣,萊伊連忙放下用自己家底從同僚手上收購黃金的工作,飛快跑了過來。
平日疏于訓練的他光是跑了這么兩步路就氣喘得不行了。
“聽說夏洛上校找你要黃金了?”
面對扎卡里的質問,萊伊心里咯噔一下,暗道:扎卡里上校是怎么知道的?
可憐的他此時還不清楚醫療營帳周圍的士兵是扎卡里特意安排的,更不知道自己每次進去營帳時被好幾雙眼睛一起盯著。
最近兩天,萊伊的動作都被士兵報告給了扎卡里。
除了他,還有拉夫少校以及希里少校。
這些人的絕大多數行動完全被扎卡里掌握在手上。
萊伊快速擦了一把汗,不敢繼續耽擱。
他沒有敢隱瞞的心思,只能實話實說,當場交代羅夏吩咐他去做的事情。
“用黃金按照蠻族信仰的神明來打造一個神像?”
扎卡里雙眉擰在一起,思來想去都沒有答案。
西奧維斯帝國與蠻子所在的極盡平原之間,間隔了一個東奧維斯共和國,帝國人很少會對蠻子感興趣。
畢竟,蠻子可無法越過整個東奧維斯共和國來劫掠帝國。
雙方的接觸幾乎為零。
太奇怪了,這個夏洛上校怎么會和蠻子又扯上關系……
越發覺得不對勁,扎卡里只好繼續追問?
萊伊將羅夏剛才的說辭搬了出來:
“夏洛上校說他的直屬領導最近對蠻子的歷史比較感興趣。
現在難得來到克利埃省,聽聞這里的手藝人鍛造技術不錯,所以就讓屬下幫忙收集黃金,并從監獄大營那邊找些人來辦好這活……”
“那么說,這黃金神像算是是投其所好咯?”
“應該是的。”萊伊有些膽怯,“長官,那接下來該怎么辦,我是否要拒絕夏洛上校的命令……”
萊伊知道自己應該聽誰的命令,在扎卡里和羅夏之間二選一,他將會毫不猶豫選擇扎卡里。
畢竟,扎卡里才是他真正的直屬上級。
可直屬上級此刻仿佛是個不粘鍋,根本沒有給出明確命令。
扎卡里頭也不回,拿著筆的手在空中揮了揮,悠悠道:
“該怎么做就怎么做。我還有公務要忙,你就回去吧,萊伊。”
將選擇權丟給萊伊,扎卡里自己不打算把自己陷進去。
萊伊傻眼,剛想繼續詢問,但他知道扎卡里的為人,留在這里不會得到有用的回答,只會毫無意義地浪費時間。
無奈之下,萊伊退出指揮處。
剛走到指揮處外面后,萊伊再也壓不下心中的難受與憤懣,終究是忍不住啐了一口,小聲罵道:
“什么叫該怎么做就怎么做,這不擺明出事就讓我背鍋的節奏嗎!”
正如萊伊所想,扎卡里不給出明確的命令與指示,其實就是這個打算。
如果黃金神像真的引發意想不到的問題,那么扎卡里就可以將主要責任甩給萊伊,說萊伊完全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,將事情搞砸。
現在,萊伊有點體會到當時拉夫被迫背上黑鍋的感覺了……
只是連他都沒有想到,自己的報應居然會來得如此之快。
“夏洛上校,你可別用黃金神像搞什么幺蛾子,我可承受不起啊……”
萊伊的眼皮突然跳了起來,就像是在預示著未來將會有可能事情發生一樣。
“該死,眼皮跳可不是個好兆頭啊!”
沒人知道,這話將來會一語成讖。
————
下午,克利埃省城區。
拄著拐杖慢悠悠閑逛著的羅夏,壓根不知道自己要托人打造黃金神像一事已經被扎卡里得知。
不過,羅夏早就做好這個心理準備。
畢竟光是醫療營就有一堆扎卡里安插的“眼睛”。
至于扎卡里是否得知,他早已放寬心,并不在乎。
深知自己編織的理由已經趨于完美,足以迷惑住扎卡里一兩天了。
反正,明天他就要從南邊港營部溜走,下次見扎卡里可就不是以帝國上校身份,而是用共和國軍官身份了。
此時的羅夏照常來到與杰洛特分別的巷子,陪同的依然只有拉夫一人。
可這一次,他打算再往外走走。
“到處看看吧,這里沒什么能追蹤犯人的線索了。”
出來尋找犯人蹤跡是假,觀察城區的布防情況才是真實目的。
雖說主要戰場在城區東北邊,但城區布防情況對于第二軍團依舊具備戰略價值。
羅夏想著,等杰洛特去到第二軍團后,讓自己與第二軍團聯系上,就能順勢將克利埃省城區布防情況告訴對方。
羅夏就這么走走停停,不知不覺來到瑞因河。
他正是在這里與伊麗莎白相遇,
明明往事就在不久前發生,但卻似乎遙遠的相隔了一個世紀。
與伊麗莎白的點點滴滴不自覺地涌上心頭,羅夏望著瑞因河突然就愣神了。
穿越之后的所有回憶都襲向腦海,他仿佛大腦宕機般一動不動,停在瑞因河邊。
此時已經接近黃昏,落日余暉金黃,鋪滿了整個克利埃省,那光芒似乎有種魔力,修復視野中的一切。
克里埃省重新恢復成戰爭之前的樣子,房屋整整齊齊,道路干凈無比,下班的市民在趕著回家的路上被商販拉住衣角,介紹著自家的產品,希望能在收攤之前再賣上一些。
孩子般在嬉戲打鬧,為了一個玩具不斷追逐。
羅夏甚至看到了自己,悠閑地在河邊走著。
恍惚的不真實感占據了他的心神,羅夏仿佛徹底遠離了戰爭,完全并沒有受到戰爭帶來的困擾。
甚至,最后還讓他產生一種錯覺:
戰爭根本沒有發生,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。
“怎么了,上校?”
拉夫一句話將他重新拉回到現實中來。
他猛地搖頭,讓自己清醒過來。
拉夫這個帝國敵人就在眼前,讓羅夏思緒恢復過來。
“沒事,可能是今天走得太遠了。”羅夏淡淡道,沒有過多解釋。
這兩天在南邊港營部倒是讓我過得太舒服了,結果反而讓我產生和平的錯覺嗎?
羅夏只能將理由歸咎于此。
戰爭爆發之后羅夏長期處于精神緊繃狀態,剛才一番睹物思人帶來的情緒波動才讓他表現異常。
“上校,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吧,身體要緊呢。”
拉夫打算拉著羅夏回到醫療營,再讓軍醫詳細診斷一遍。
這羅夏的身份對拉夫而言實在過于高貴,萬一羅夏在與自己的散步之中出現嚴重不適,拉夫可擔當不起。
面對拉夫的請求,羅夏不為所動。
他腳步沒有挪動的意思,反而裝作因為傷勢不得不小心翼翼彎腰,才勉強坐到草地上。
他想就這么地看著瑞因河的粼粼波光,靜靜等待著夜幕降臨,讓逐漸吹起的涼爽晚風帶走他的疲憊和煩惱。
“戰爭,沒有毀掉這條瑞因河,真是太好了。”
見羅夏一臉愜意地坐在草地上,拉夫明白自己是勸不動羅夏了。
他干脆一屁股坐到羅夏旁邊,好奇地問:“上校,您還知道這條河的名字嗎?”
“看書偶爾了解到的。”
羅夏并不想說話,隨便扯了一句。
拉夫聽出語氣中的意思,索性閉嘴不再說話。
晚風漸起,拂過羅夏全身,似乎真的不斷帶走戰爭給羅夏帶來的煩惱,讓他舒服至極。
就連羅夏都沒有發現,他不知不覺中已經從坐姿變成了睡姿,就這么躺在草地上。
困意很快襲來,美夢正在向他招手。
羅夏確實累了,需要真正的安心睡上一覺。
正當羅夏意識逐漸沉入夢鄉,附近突然有人一聲怒吼。
“都給我快點!帝國皇帝在看著你們呢!
快快快!現在正是施展你們血與汗的時候!”
被吵醒固然不爽,但羅夏還是很快就平復好情緒,站起身來向發聲處望去。
只見連續十輛馬車疾馳而過,馬車之后,是一群帝國士兵抬著擔架。
每個擔架上方都躺著傷員,鮮血染紅了擔架的白布。
這些傷員有的緊閉雙眼,意識已經失去,有的則是睜眼醒著,因為傷勢疼痛和路途顛簸不動呻吟……
羅夏依稀聽到有人安慰道:“堅持住,很快就到南邊港營部了,堅持住,哥哥!”
這些傷員去南邊港營部?從前線跑大老遠來到大后方干嘛?
前線附近是沒有設置醫療營嗎?
還是說醫療營滿了?
可是,怎么會這么多傷員?
不是說雙方以遠程炮擊為主,并沒有向交火區域派遣地面部隊嗎?
莫非前線發生變故了?
帝國這么多士兵受傷,對于羅夏乃至共和國來說都是個利好消息。
當然了,前提是共和國第二軍團投入作戰的傷亡率比帝國軍團要小。
與其在這里干看,羅夏還是打算親自去問問。
不過,既然拉夫就在身旁,羅夏還是先扭頭望向拉夫,但后者一邊雙手使勁搖擺,一邊說著:“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么回事,平時跟您講的消息我也是派人去打聽回來的。”
“算了,我們跟著他們一起走吧。看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?”
拉夫看著羅夏腹部那層層繃帶,越發覺得后者才是真正的帝國軍人!
上校自己受傷這么嚴重,都不忘要去幫助戰友,我得向他學習才行……如果以后有機會替他效力,那該多好……
當然,拉夫知道以自己的實力,肯定無法追隨夏洛左右。
但他怎么會想到,眼前的夏洛其實是個東奧維斯共和國人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