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卦之心自古有之,至少今日長安流言滿天飛。
新昌公李綱薨了,享年八十五。對于這位歷經數朝,三任太子師,且如此高壽傳奇人物,豪門勛貴自然關注多一些。
然而,最令眾人關注的當屬大唐太子殿下,聽聞李綱病危,身體抱恙亦決然前往。李綱離去時,太子哭聲撕心裂肺,哀痛至極,竟至昏厥,至今未醒。太子送別李綱那首詩,不等李世民下令便傳遍長安。
一時間,長安權貴之間議論紛紛。
對于這樣太子,只能由衷贊賞,天下承平,下一代皇帝有明君之相,對于這些與國同休權貴來說,無疑是大喜訊,至少他們的榮華富貴短時間不會動搖。
不少勛貴開始盤算,準備找個由頭,向李世民討個恩典,把自己子侄塞進東宮,以期在新朝中占據一席之地。
尚書省,燭光閃閃,人影涌動。
唐朝雖有宵禁,但是加班這個“優良傳統”自古就有。
尚書省左仆射房玄齡坐在案前,眉頭緊鎖,手指不斷輕輕敲打著案面,思索片刻便抬頭望向尚書省右仆射李靖,低聲道:“藥師,你怎么看?”
李靖沉吟片刻,道:“太子仁孝賢德,為大唐賀,某都有些艷羨他李文紀(李綱字文紀)。不過朝中恐怕要起波瀾,此事傳播如此之快,不同尋常,年初便有奏太子行冠禮,陛下以誤農時推遲不過是權宜之計,此番鬧出如此大動靜,恐再上議程。”
房玄齡點了點頭,對于他們這些老臣來說,輔佐太子之心并不急切。
李世民春秋鼎盛,年歲比多數大臣還小,等到太子繼位,這群老臣恐怕已是一抔黃土,或垂垂老矣,在貞觀一朝青史留名才是眾臣夙愿。
“某正擔心此事,陛下甚壯,一些人也太急切一些,也不乏一些渾水摸魚宵小之輩,中傷陛下與太子之間的天家之情。”房玄齡心如明鏡一般,但這些事情不可能阻止得了,任何時候都不缺投機者。
正如一個人承擔著巨大責任時,那就身不由己了,會有一股無形力量催促著你前進。
李靖捋一捋胡須,道:“陛下圣明,此等伎倆瞞不過他的慧眼,某等多慮了。還是議一議李文紀的謚號。”
……
越王府,此時燈火通明。
李泰,李世民嫡次子,興許沒有太子那層與皇帝微妙的天然阻隔,且兩人同為“嫡老二”,李世民對李泰極為寵愛。
貞觀二年,李泰改封越王,受封揚州大都督和越州都督,都十六州軍事,后再添六州。貞觀五年,即今年,兼領了左武候大將軍一職,不之官,不用就藩,光拿錢不需要辦事那種,寵冠諸王!
此時的李泰完全沒有受寵的歡喜,頗為煩躁坐在胡凳上,雙目死死盯著紙上的詩句,明明就是平白直敘一首詩,憑己之才,應當也能做出。待聽到周邊眾多勛貴皆贊大兄賢德,心中妒意叢生,莫非我事事不如大兄?
氣急!
手中紙張化作碎片飄落在地上。
良久,李泰拾起碎片放在一旁,調整一下自身儀態,再次鋪紙,仔細推敲,很快一首詩作便躍然紙上。
終究是堆砌詞藻,頗有一股無病呻吟。
李泰細細咀嚼,心里越不是滋味,都怨阿耶,沒給孤好的師傅,若是李公教孤,孤必然更勝一籌!
“越王殿下可在?”門外傳來李泰師傅韋挺的聲音。
李泰慌亂把紙張疊好,擱置在案底下,屏息一會,臉色如常,快步打開房門,恭敬問道:“師傅,夤夜前來,這是何故?”。
韋挺伸手示意:“殿下,屋內敘話。”
兩人坐定,韋挺道:“殿下,臣同王府眾臣商議,明日早朝,再上奏本,議太子行加冠之禮!”
李泰不由大急:“先前已推至十月,此番再議,會不會成為定數?”
“不然,陛下正值年富力強,并不意讓太子行冠禮。”韋挺擺手笑道,“若是越多朝臣參議此事,陛下必然生疑。一而再,再而三,陛下必然厭惡,哪怕太子年歲到了不得已加冠,那也不是陛下本意。”
“妙……妙……”
……
東宮,愁云慘淡。
外界流言紛飛,贊揚太子賢德之聲不絕入耳,但對于東宮來說,東宮之主還臥床不起,一切贊歌都沒有太大意義。
作為李承乾新提拔的侍衛,馮孝約回想今日之事,如同在鋼刀中起舞,至今還是惶恐不安。
先是太子引為心腹,誓死為太子效命,僅僅半日,這下可好,人主差點沒了。
想起兩位庶子那異常的舉動,且太子暈倒之后,于庶子還親切問己“康健否”,那一絲絲莫名的笑意如同魔咒一般縈繞心頭。
馮孝約只是涉政經歷少,并不傻,很快明白其中關節,迅速留書給自己阿耶,交代后事,靜候發落。
此時馮孝約只祈禱太子能迅速醒來,不然小命難保。
……
內侍傳旨,沒有僥幸,馮孝約釋然領旨,并沒有慌亂,不可弱了太子的名頭!
內侍唱道:“傳皇帝敕令:馮孝約行事粗鄙,但念其忠心,杖二十!”
馮孝約愣在原地,以為自己耳背,杖二十,僅僅杖二十?
“馮侍衛,恭喜了!行刑!”內侍吩咐道。
馮孝約躬身行禮,隨之從懷中掏出太子賞賜的玉佩,緊緊握在手中。若是行刑打爛,萬死不辭。
內侍沒有阻止馮孝約的舉動,見其有太子貼身之物,心中更加明悟。圣人讓自己前來監刑,本就是放其一馬,此番確認此人是太子心腹,那順手推舟即可。
內侍朝行刑之人點了點頭,兩人會意。
“砰砰……”
馮孝約早已經做好臥床養傷的準備,不料這行刑說不出的怪異,僅僅最后兩下讓身心一緊,其他似乎妙不可言。
“你需臥床兩日,若是太子有召,不得已出行,也只能在東宮行走,不可顯露于人前。切記切記!”內侍輕聲囑咐道,隨之離去。
馮孝約回過神來,心中最后一點疑惑也消失了,原來受傷的只有我,幸好只有我!
正好衣冠,連忙把玉佩再次小心翼翼放入懷中夾層,摸了摸微微發疼的臀部,笑意盈盈,步履怪異離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