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四,云州各地都要祭祀。
祭拜的不是先祖,而是遠在星空的巨頭,他們管轄了兩百年的銀龍聯盟。
蛟興鎮作為重鎮,在祭祀上尤為重視,不光是巨頭們的威嚴不可觸怒,還有鎮府大人李泰的命令,一樣不可忤逆。
李泰和云州少城主李洛的間隙,整個云州都有所耳聞,事事要比個高低。
尤其是祭祀大典,李泰親力親為,每次都向李家家主請功,這也是李泰少有能完勝李洛的一點。
“李泰天生瘸子,心里和常人有異,這蛟興鎮的牲口飼料比人的伙食還金貴。”
陸淵縱身躍到屋頂,沿著街邊游蕩,看見商鋪關門,但大院內都在磨刀霍霍向豬羊。
陸淵登高眺望,看見鎮北方向,十多米高的雕像立在那,一條極為霸氣的銀龍,昂起頭,露出獠牙,栩栩如生。
天邊剛剛露出赤霞,紅透一角,已經有百十人站在銀龍雕像下,搭建祭祀臺子,搬來十幾座空水池。
隨著時間流逝,全鎮的人陸續趕往鎮北祭祀臺,每家每戶牽著豬羊,虔誠抵達銀龍雕像下,三拜九叩。隨后宰殺豬羊,丟入空池中,彌散血腥惡臭味,十分刺鼻。
祭祀臺前,有位老者捋著胡須,神情肅穆,左右招人傳喚,忙得不可開交。
陸淵坐在被打暈的李山背上,靜靜等著牛羊祭祀結束。
同樣暈厥的張仁健,陸淵將他先掛在古樹上,事情結束后交給張三抉擇,算是報答他在瀑布喂食救命的恩情。
“今日鎮府大人無法親臨祭祀,但我等對星空巨頭的獻祭依舊不可中斷。”祭祀臺前的老者張口。
“正因有了星空彼岸的支持,我們才能有如今安詳穩定的生活。想一想吧,咱們鎮上隨意一頭豬羊,吃的都比其他地方修士要好。這都是在星空管轄下,才可擁有的一切。”
“最近四處不太平,南邊叛亂愈演愈烈,鎮上有些人有想法了,這絕對不允許!養兵千日,用兵一時。吃了鎮上的米面,在我等即將面臨危難之際,怎可臨陣脫逃。”
“生做云州奴,死為云州鬼!”
老者老態龍鐘,氣勢如爆發的火焰,使人躁動。
陸淵一眼認出,此人為李山的老爹李全有,蛟興鎮的大總管。
“一個一個來,誰都不能漏。”
祭祀臺下,排成兩列。
一隊穿著白衣,頭上蓋著白布。
一隊是這群人的家屬,此刻都忍不住抹眼淚。
“噗呲!”
血霧在空中撒開,一顆人頭掉入水池中,與那群豬羊一樣永遠沉寂。
這些“祭祀仆人”雖然頭上蓋白布看不清外面,但能感受到家屬在顫抖,手掌冰涼,以及鉆人心的哭嚎。
“被選中獻祭,那是你的福氣,膽敢抗拒!”
說話間,老者招手,出動維持秩序的李府侍衛,將那群騷亂的“祭祀仆人”以及家屬當場斬殺,丟進血池。
“時候到了。”
陸淵換上張仁健的衣服,扛著李山就跟在祭祀隊伍身后,很快排到他。
“大人,我弟弟仰慕您已久,希望請您親自揮刀,也算是斷了這輩子念想。”
陸淵一只手扶著蓋著白布,昏死的李山。另一只手握拳擺在心房,很是虔誠的樣子。
李全有捋了捋白須,笑道:“要是人人都如你這般知進退,我李府何愁不興旺。”
剎那間,并指如刀,如削鐵般輕易割去李山的首級。
李全有僅僅是一階修士,這一手確實不凡,陸淵心中思忖,可惜你這刀砍到自己兒子頭上了,也算是為星空彼岸做貢獻了。
“慢著,聽你口音,不像是云州人。”李全有瞇著眼,捏著白須,洞若觀火。
陸淵不緊不慢,指著沒頭的李山尸體,解釋道:“大總管慧眼,小子是幽州商隊路過此地,有雇主正好買來祭祀仆人,要我拉來幫一手充數。”
“幽云二州隔著太行山,行路兇險。你這等年齡就混跡商隊行走八荒,心性甚大。”李全有動了惜材的念頭,如今時局動蕩,多為李府招點人才也是他分內之事。
“老夫老來得子,小兒頑劣不服管教,少有聯系。若是你愿意,招你做個貼身侍衛,偶爾向老夫傳遞小兒的消息,可否?”李全有瞇著眼,言語平淡,卻少不了居高臨下的口吻,仿佛賞賜陸淵一般。
陸淵思忖,李全有野心不小,按照赤縣天世家規矩,只有像李泰這種正宗的李家子弟出身才能招幕僚,就算你是大總管也不能。
上面不允許除李家子弟外的各派結黨,總管就安心做你分內之事。
在世家眼中,大總管也只是大一點的螻蟻。
陸淵直接拒絕,轉身離開。
“這老賊和他兒子一樣,還想搞恩威并施這套。”
陸淵慢慢離開祭祀隊伍,察覺到身后有人跟蹤,大概率是李家侍衛準備對自己動手。
得不到就毀掉,世家一貫作風。
天暗了下來,陸淵蹲在張三家外,終于等來了三個李家侍衛,提著砍刀,在墻角竊竊私語,很快就分散,悄咪咪入屋。
哧!
陸淵一拳擊中其中落單人的頸脖,一命嗚呼。
僅僅是三個尚未步入一階的小修士,幾個呼吸的時間,陸淵全都一拳鎮殺。
“老張?人跑哪去?”
陸淵打開們,把昏迷的張仁健丟到房內,等了片刻,才聽見床榻地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張三頂起草墊,冒出頭。
“以前荒年經常有流寇和衙門的人‘借糧’,我娘挖的小道藏著,雖然不大,在地下過個十來天不是問題。”
張三驕傲得笑著,在他心里,娘就是天下最智慧,最能干的女人。
陸淵從懷里掏出一塊留影石,遞給了張三,里面記錄了張仁健的言論。
“拿去看,你自己決定。”
說完,陸淵來到房頂巡查,看看李全有那個老家伙有沒有留后手,等了半天沒動靜,他干脆跳到菩提樹下,結果輕輕一墜,整棵古木登時傾斜,根部翹起半邊。
“娘?”
張三雙眼發紅,剛出來看見翹起的土坑里,似乎有手臂伸出來。
“娘!”
張三沒有看錯,他急忙上前擦看,一個滿目滄桑的老婦人,身體如枯骨消瘦,蜷縮著,懷里死死抱著一個盒子,右手半截手臂被人砍下,露在土坑外。
陸淵皺眉,老婦人顯然沒了生氣,盒子是打開的,里面只有被揉成團的泛黃信紙。
陸淵目睹張三撿起紙團,急忙跑回屋內對著燈看,很快大叫起來,一手提著柴刀,一手拖著已經醒來張仁健。
“你這小畜生,敢踢老子。”張仁健看見事情暴露,不再掩飾,反手就要奪取張三手里的柴刀。
哧!
刀光劍影,張三動作十分迅速,瞬間砍斷張仁健伸出的手,撲通落地。
“都是你娘自愿的,我只是幫她一把。”張仁健心頭發顫,后退了幾步,差點掉坑里。
“這些話到地下陪娘親說去。”
張三喉嚨嘶啞,手中柴刀貫穿了張仁健。
但張三依舊沒停手,連砍九十九刀,發泄心中憤恨,直到張仁健鮮血流干,死不瞑目。
陸淵靜靜待在一旁,沒有過問到底發生了什么。
忽然,陸淵發現菩提根底部,有一截浮枝,金光閃閃,如游魚在土里亂竄。
“誕生靈智的材料!”
陸淵大驚,趕緊催動霞丹,手中彌散“金霧”,抓了半天才得手。
這截浮枝像條魚在手里翻騰,氣力很大,陸淵都險些讓其掙脫。
“活物不能放入霞丹空間。”
陸淵頭疼,他的霞丹修為只有一階,暫時只儲存死物,像這種誕生靈智的材料已經和嬰童差不多,得找個專門的盒子“養”起來。
“試試這個吧。”
張三沾滿鮮血污泥,遞上一個盒子,是老婦人裝信封用的。
“成了!”
浮枝剛放進去,信盒就逐漸變得通透。
陸淵即使不打開盒子,也能看見浮枝在里頭到處亂撞,但始終無法撼動其分毫,仿佛這個小小的信盒自成空間,有靈智的東西進去都得“迷路”?
“信盒傳了幾百年,看來和這截浮枝是一對。”
張三臉上污泥,笑容卻很燦爛,繼續說道:“以前聽我娘常說,曾經路過的一位祖師爺心善,留給凡人浮枝,可以重塑‘根髓’,無損重修玄功。”
“五百年了,近在咫尺。”
張三看著浮枝,沒有任何貪戀,溫聲細語道:“想必這東西對先生有大用,盡管拿去。”
陸淵點頭,并沒有推脫。
重塑根髓,相當于修為再造,尤其是對“野修”來說,以前一直走的野路子,修煉無章法,比不上學宮正統的“三經”。
有很多野修僥幸得到三經傳承,想要修煉,結果只能忍痛散功,根髓大毀,得不償失。
有了這浮枝,就能毫無顧忌轉投帝宮、天火、銀龍這三條路。
赤縣天能修煉這三條路,才會被人重視,因此這三條路也成為“官路”。
“這截浮枝能否重復利用?”
陸淵心中思忖,若是能反復調整自己的“根髓”,遇到不同路數的敵人,他的攻擊就能變化多樣。
“不可四面出擊!”
陸淵最終放棄這個想法,若是用了浮枝,那他要同修四條路,起碼目前沒有這個資源條件,不現實。
“霞丹的野路子還得繼續走,等到行不通時,再用‘浮枝’轉修正統的官路。”
信盒本身是死物,陸淵輕易將它收納到霞丹空間。
隨后,陸淵將張仁健的尸體埋進土坑,隨后“扶正”倒塌的菩提樹。
另一邊,張三收拾老婦人骸骨,白布包裹好,抬到床榻下的地道。
“圍起來!”
一聲大喝,打破了陸淵的沉思,他抬眼看見,四周火光沖天,李府終于派人前來圍堵,鱗甲森森,持槍列陣,想要甕中捉鱉。
“賊頭出來!殺我小兒,罪不容誅!”
李全有在招攬陸淵失敗后,一方面派人跟蹤陸淵,一方面派人撈出陸淵帶來的“祭祀仆人”,想看看是誰。
結果,李全有發現自己砍了兒子的腦袋!
那時,悲憤交織,今晚連夜帶來八百侍衛,其中還有八個一階的百夫長,定要千刀萬剮了陸淵。
陸淵眺望遠方,確定沒有援軍后,大開殺戒。
二層的金剛拳揮手轟出,砸出十平方米大坑,瞬間六七個人喪命。
“擒賊先擒王。”
陸淵出手果斷,沒有對普通甲士出手,而是直接撲殺那八位一階百夫長,每走一步,空氣暴鳴,一團血霧彌散開來。
“步步殺人,肉身極道堪比行者!”
剩下三個一階,自知抵不過,轉頭就跑。
“誰敢后退,家眷充軍!”李全有被憤怒急紅了眼,失去了理智,毫無意義得派身后甲士上前送命。
“李總管,此人非二階不可敵。”三位百夫長停下腳步,咬牙切齒。
“全是廢物,跟我上!”
說話間,李全有大衣爆開,袒露肌肉,八旬老人龍精虎猛,氣焰沖天。
“居然還是一階行者?”陸淵瞇著眼,雙拳相碰,他倒要試試,浸淫幾十年的行者,實力到底有多強。
兩人對視,龍虎相爭。
李全有率先出擊,身手老練,拳腳剛猛,路數是行軍打仗那套,大開大合。
巧了,陸淵早年在北境與蠻子有過交手,從不正面沖擊,都是以巧力,先消耗對手精氣神,再找準弱點一擊致命。
交戰顫抖幾十招,陸淵不急不躁,很快拖垮了李全有,加上氣急攻心,動作越來越無力,讓陸淵一拳給轟飛百米外。
趁著空隙時間,陸淵抓起地上三桿大槍,振臂擲向剩下三位百夫長。
“噗呲!”
槍桿穿心而過,無一幸免。
“老東西,年紀大了就好好在家養著。”陸淵追殺,單手死死掐住李全有的脖頸。
“少......少爺即將返程,你......你必死無疑,咳咳咳。”李全有臉色紫青,眼睛充血,笑起來如鬼厲。
“放心,你現在也不該死。勞煩你帶我走一趟李府。”
陸淵打斷李全有四肢后,進屋和張三詳談,讓他連夜離開云州,再也不要回來。
“你不走?”張三印象里,陸淵是求穩的,以往這種時刻都先走為上。
陸淵搖頭,事情至此,肯定會遭到李泰瘋狂反擊,既然早晚成死對頭,不如先去李府“清場”,不需要花太久時間,雞鳴前就能離開此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