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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章 病榻托孤

暮秋的風,仿若一把把銳利的小刀,凜冽地割著世間萬物。汴京的街巷,一如既往地熙熙攘攘,叫賣聲、談笑聲交織成一片熱鬧的市井交響。街邊的攤位上擺滿了琳瑯滿目的貨物,賣糖人兒的師傅熟練地吹著糖人,那栩栩如生的小動物引得孩童們圍聚歡呼;賣綢緞的店鋪里,老板娘正熱情地向顧客介紹著新到的花色。可這熱鬧,卻暖不了柳永的心。

他身著一襲素色長袍,腰間系著一塊溫潤的玉佩,隨著他的走動,玉佩輕輕晃動,發出清脆的聲響。柳永身形修長,身姿挺拔,每一步都帶著文人的儒雅氣質。他面容英俊,劍眉星目,可此刻卻難掩落寞。手中握著一把折扇,扇面上繪著淡雅的墨竹,他輕輕搖晃著,可眼神卻游離在人群之外,滿是寂寥。

“柳公子,柳公子!”小廝阿福一路狂奔而來,腳步踉蹌,險些撞翻路邊的貨攤。他臉色蒼白如紙,額頭上滿是汗珠,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,浸濕了他的衣領。神色慌張得如同驚弓之鳥,胸脯劇烈地起伏著,大口喘著粗氣。

柳永停下腳步,劍眉瞬間微蹙,深邃的眼眸中迅速閃過一絲不安,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絲急切:“阿福,何事如此慌張?”

“謝姑娘……謝姑娘她被囚禁了!”阿福氣喘吁吁,雙手撐著膝蓋,好不容易才緩過一口氣,“如今病重,被鴇母扔到了雪梅庵,恐怕……恐怕是不行了。”

柳永只覺腦袋嗡的一聲,一陣天旋地轉,手中的折扇“啪”地掉落,在地上翻滾了幾圈。他的手不自覺地扶住街邊的墻壁,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,聲音顫抖得厲害,幾乎帶著哭腔:“你說什么?這怎么可能!玉英她……”

來不及再多問,柳永提起衣擺,朝著雪梅庵的方向狂奔而去。一路上,風聲在耳邊呼嘯,如鬼哭狼嚎,仿佛是命運無情的嘲笑。可他的腦海里,全是謝玉英的身影。謝玉英那如春日桃花般嬌艷的面容,笑起來時嘴角邊露出的淺淺酒窩,彎彎的眉眼如同月牙兒一般動人,還有她吟唱自己詞時專注而深情的模樣,微微上揚的嘴角,眼中閃爍的光芒,都在他的腦海中不斷放映。

雪梅庵,一座位于城郊的小庵堂,平日里鮮有人至。庵堂的墻壁爬滿了青苔,綠幽幽的一片,在這暮秋的時節,更添幾分破敗與滄桑。幾株尚未開放的梅花在寒風中瑟瑟發抖,光禿禿的枝丫像是一雙雙伸向天空的枯手,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凄涼。庵前的小路布滿了落葉,厚厚的一層,每一步踩上去,都發出“簌簌”的聲響,更襯得這氛圍孤寂。路邊的野草在寒風中低垂著頭,毫無生機。

柳永沖進庵堂,庵內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,混合著潮濕與腐朽的氣息,令人幾欲作嘔。他的目光急切地搜尋著,四處張望著,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破床上的謝玉英。

她瘦得脫了形,原本圓潤的臉頰凹陷下去,顴骨突兀地聳起,顯得愈發突兀。臉色蒼白如紙,毫無血色,仿佛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。曾經明亮動人的雙眼,此刻也變得黯淡無光,像是一潭死水,沒有一絲波瀾。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,隨時都可能熄滅。她的頭發凌亂地散落在枕邊,一縷縷干枯發黃,嘴唇干裂,毫無生氣,甚至滲著絲絲血痕。

“玉英,玉英!”柳永撲到床邊,雙手緊緊握住謝玉英的手,那雙手瘦骨嶙峋,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,仿佛握著的是一塊寒冰。他的聲音顫抖,帶著哭腔,幾乎是帶著絕望地呼喊:“我來了,玉英,我來了。”

謝玉英緩緩睜開眼睛,看到柳永,眼中閃過一絲光亮,那是生命中最后的驚喜與眷戀,如同夜空中劃過的流星,短暫卻璀璨。隨即,這光亮又被無盡的不舍所取代:“柳郎,你來了……我就知道,你會來的。”她的聲音微弱,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,每一個字都帶著艱難的喘息,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。

柳永看著謝玉英,淚水奪眶而出,順著臉頰滑落,滴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:“玉英,你為何會病成這樣?為何……”他的心中滿是自責與憤怒,自責自己沒能保護好她,憤怒那些人的殘忍與無情。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痛苦與悔恨,恨不得時光倒流,能讓他早些發現她的困境。

謝玉英輕輕搖頭,動作極其微弱,嘴角扯出一絲苦笑,干裂的嘴唇滲出血絲:“被囚禁的日子,身心俱疲,又無人照料,能撐到現在,已是萬幸。”她的聲音沙啞,如同砂紙摩擦一般。

柳永緊緊握著謝玉英的手,仿佛這樣就能給她力量,讓她好起來:“玉英,你一定會好起來的,我們還要一起看遍世間美景,一起去那江南水鄉,看那煙雨朦朧;一起登上高山之巔,俯瞰壯麗山河;一起……”他的話還沒說完,就被哽咽聲打斷,喉嚨像是被一塊巨石堵住,無法順暢呼吸。

謝玉英看著柳永,眼中滿是溫柔,那溫柔如同春日暖陽,試圖驅散這寒冷的世界。“柳郎,我時日無多了。”她艱難地開口,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,說話時胸口微微起伏,顯得十分吃力,“這些年,我攢了些積蓄,本想著能與你過上安穩日子,如今看來,是沒機會了。”

她艱難地從枕頭下拿出一個包裹,包裹用一塊粗布包著,上面還打著補丁,看得出歷經歲月的痕跡。她將包裹遞給柳永,手無力地垂落,像是用盡了最后的力氣:“這是我的積蓄,你拿著,以后好好生活。”

柳永接過包裹,手在顫抖,他的目光從包裹上移到謝玉英臉上,聲音帶著一絲倔強,幾乎是帶著哀求:“玉英,我不要這些,我只要你好好的。你說好要陪我一生一世的,你不能食言。你答應過我,要與我相伴到老,看盡世間繁華的。”

謝玉英微微搖頭,眼中滿是無奈與不舍,淚水在眼眶中打轉,卻無力流出:“柳郎,莫要再說傻話。生死有命,我已看開。我死后,將我的骨灰撒入江中,讓我能自由自在,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。”

柳永哽咽著,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,說不出話來,只能拼命點頭,淚水不停地滴落在包裹上,浸濕了粗布。

這時,謝玉英氣息微弱地吟唱道:“此去經年,應是良辰好景虛設。”她的聲音沙啞,卻帶著一種別樣的深情,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訴說著他們即將永別的哀傷。那聲音低低的,仿佛是從靈魂深處發出的嘆息。

柳永聽到這句詞,心中像是被一把利刃狠狠刺中,痛得無法呼吸。這是他的原詞,如今從謝玉英口中唱出,卻成了他們即將永別的預示。他緊緊抱住謝玉英,仿佛要將她融入自己的身體,讓她永遠不離開,手臂緊緊地環著她,像是要為她抵御世間所有的寒冷與苦難:“玉英,不要說這些,你會好起來的,我們還會有很多日子,很多很多……我們還要一起度過無數個春夏秋冬,還要一起經歷生活的點點滴滴。”

謝玉英靠在柳永懷里,感受著他的溫暖,心中滿是眷戀。她知道,自己的時間不多了,每一刻與柳永相處,都顯得無比珍貴。她貪婪地汲取著他的氣息,想要將這一刻永遠銘記。她微微抬起頭,看著柳永的眼睛,似乎想要將他的模樣深深地刻在心底。

在生命的最后時刻,謝玉英用盡最后的力氣,從枕頭下拿出一本破舊的本子。本子的封面已經磨損得看不清字跡,紙張泛黃,邊角卷曲,像是飽經歲月的滄桑。

柳永看著這本本子,心中一動,他記得,自己曾見過謝玉英拿著本子寫寫畫畫,卻不知里面寫的是什么。

謝玉英顫抖著將本子遞給柳永,說道:“這些詞,陪著我度過了無數個日夜,以后,也只能靠它們來陪著你了……”她的聲音越來越低,氣息也越來越弱,到最后幾個字,幾乎是氣若游絲。

柳永接過本子,翻開第一頁,上面寫著:“柳郎之詞,如春日之花,夏日之雨,秋日之月,冬日之雪,皆能觸動我心。”他一頁頁翻下去,每一頁都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批注和心得,那些字,像是謝玉英對他的愛,深深烙印在紙上。有些字跡因為淚水的浸濕而有些模糊,似乎能看到謝玉英在寫下這些文字時的思念與悲傷。

柳永緊緊地將本子貼在胸口,淚水再次奪眶而出,他仿佛能感受到謝玉英的氣息,仿佛她從未離開。他將本子貼得緊緊的,似乎這樣就能讓謝玉英的愛與他更緊密地相連。

“玉英,你放心,我會帶著這些詞,帶著你的愛,好好活下去。”柳永在謝玉英耳邊輕聲說道,聲音帶著無盡的溫柔與承諾。

謝玉英露出一絲滿足的微笑,她緩緩閉上眼睛,手從柳永的手中滑落。那微笑,如同春日里綻放的第一朵花,雖然微弱,卻充滿了幸福與安寧。

“玉英!”柳永發出一聲悲痛的呼喊,可謝玉英再也沒有回應。他緊緊抱著謝玉英的尸體,悲痛欲絕,庵堂里回蕩著他的哭聲,那哭聲,仿佛能穿透這寒冷的秋風,傳向遙遠的天際。他的哭聲撕心裂肺,仿佛要將心中所有的痛苦與悲傷都宣泄出來。

此時,庵外的風愈發猛烈,吹得庵堂的門窗“哐哐”作響,仿佛也在為這對戀人的悲劇而悲嘆。風聲呼嘯,如同鬼哭狼嚎,讓人毛骨悚然。幾株梅花在風中搖曳得更加厲害,似乎隨時都會被這狂風折斷。枝頭的殘花在風中紛紛飄落,零落成泥,更添幾分凄涼。柳永抱著謝玉英,久久不愿松開,他的淚水不停地流淌,打濕了謝玉英的衣衫。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,沉浸在無盡的痛苦之中。

又過了許久,柳永緩緩放下謝玉英,輕輕為她整理好凌亂的頭發和衣衫。他的動作輕柔,仿佛生怕驚擾了謝玉英的沉睡。他仔細地將她的頭發理順,一根一根地梳理整齊,然后輕輕撫平她衣衫上的褶皺。他看著謝玉英的面容,那曾經熟悉的容顏此刻卻如此蒼白冰冷,他的心中一陣絞痛。曾經的她,是那么鮮活,那么充滿生機,而如今卻靜靜地躺在他的面前,再也無法回應他的愛意。

“玉英,你安心地去吧,我會完成你的心愿。”柳永喃喃自語道,聲音低沉而沙啞,充滿了無盡的哀傷。

他起身,走到庵堂的窗前,望著窗外那片灰暗的天空。風還在呼嘯,樹葉被吹得漫天飛舞。他想起了他們曾經一起漫步在春日的街頭,看著繁花似錦,她的笑聲如同銀鈴般清脆,在花叢中回蕩;一起在夏日的溪邊,聽著潺潺流水,她的手指輕輕劃過水面,濺起晶瑩的水花;一起在秋日的山林,賞著紅葉滿山,她的臉頰被秋風吹得微微泛紅,如同一朵盛開的秋菊;一起在冬日的庭院,看著雪花飄落,他們相互依偎,感受著彼此的溫暖。那些美好的時光,如今都成了回憶,刺痛著他的心。

突然,一只蝴蝶從窗外飛了進來,在庵堂里盤旋著。這只蝴蝶在這寒冷的暮秋時節顯得如此突兀,它的翅膀五彩斑斕,在灰暗的庵堂里顯得格外耀眼。蝴蝶的翅膀輕輕扇動,發出細微的聲響,仿佛在訴說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。它緩緩落在謝玉英的枕邊,似乎在向她作最后的告別。

柳永看著這只蝴蝶,心中一動。他想起了謝玉英曾經說過,她最喜歡蝴蝶,因為蝴蝶自由自在,無拘無束。這只蝴蝶,難道是玉英的化身嗎?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與疑惑,緊緊地盯著蝴蝶,仿佛想要從它的身上找到謝玉英的影子。

“玉英,是你嗎?你是來向我告別的嗎?”柳永輕聲問道,聲音中帶著一絲期待,又帶著一絲不確定。他的身體微微前傾,似乎想要更靠近蝴蝶一些,更靠近他心中的謝玉英一些。

蝴蝶似乎聽懂了他的話,輕輕扇動了幾下翅膀,然后又緩緩飛起,朝著窗外飛去。它的飛行軌跡輕盈而優美,像是在跳著一支最后的舞蹈。柳永望著蝴蝶離去的方向,心中默默念道:“玉英,你放心,我會帶著你的愛,帶著我們的回憶,好好活下去。”他的目光堅定,仿佛在向謝玉英許下一個永恒的承諾。

隨后,柳永再次來到床邊,俯下身,在謝玉英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。“玉英,一路走好。”他的聲音低沉而悲傷,帶著無盡的不舍與眷戀。這個吻,飽含著他對謝玉英所有的愛與思念。

他拿起謝玉英留下的包裹和那本寫滿批注的詞集,緩緩走出了雪梅庵。庵外,寒風依舊凜冽,吹在他的臉上,如刀割一般。可柳永的心中,卻只剩下無盡的思念和對未來的迷茫。他知道,自己的生命中,從此再也沒有了謝玉英的陪伴,但她的愛,將永遠留在他的心中,成為他一生的珍藏。他的腳步沉重,每一步都像是拖著千斤的重量,在這寒冷的世界里,他仿佛迷失了方向,卻又帶著謝玉英的愛,不得不繼續前行。

柳永沿著小路緩緩走著,腳下的落葉被他踩得“嘎吱”作響。他的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,腦海中不斷浮現出謝玉英的身影。突然,他聽到身后傳來一陣熟悉的吟唱聲,那聲音輕柔婉轉,正是謝玉英平日里吟唱他的詞的聲音。他猛地回頭,卻只看到空蕩蕩的小路,只有那幾株梅花在寒風中孤獨地搖曳。他的心中一陣恍惚,仿佛謝玉英從未離開,她的聲音、她的笑容,都還在他的身邊。

“玉英……”他輕聲呼喚著,聲音在風中消散,沒有回應。他深吸一口氣,抱緊了手中的包裹和詞集,轉身繼續前行。他知道,無論未來的路有多么艱難,他都要帶著謝玉英的愛,勇敢地走下去。因為,那是他們愛情的延續,也是他生命的意義。

此后的日子里,柳永常常來到他們曾經一起去過的地方。在春日的街頭,他會駐足在那片繁花似錦的花叢旁,回憶著她在花叢中歡笑的模樣;在夏日的溪邊,他會坐在那塊他們曾一起坐過的石頭上,聽著潺潺流水,仿佛能聽到她的笑聲在水中回蕩;在秋日的山林,他會漫步在那片紅葉滿地的小徑上,看著紅葉飄落,思念著她那被秋風吹紅的臉頰;在冬日的庭院,他會站在那棵他們曾一起賞雪的樹下,望著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,感受著她曾給予他的溫暖。

每一次,他都會拿出那本寫滿批注的詞集,輕輕翻開,看著謝玉英的字跡,仿佛她就在他的身邊,與他一起重溫那些美好的時光。而那只蝴蝶,也常常會在他思念最濃的時候出現,圍繞著他翩翩起舞,仿佛是謝玉英在另一個世界里對他的陪伴與牽掛。柳永知道,他的生命,將永遠與謝玉英緊密相連,即使陰陽兩隔,這份愛也將永遠不會消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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