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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青銅門·叩長生

骨刺穿透巖層的聲響,恰似一把銹跡斑斑的鋸子,粗暴地在腐朽不堪的枯木上拉扯。鋸齒與木頭艱難地咬合、摩擦,發出一陣尖銳且沉悶的聲音,那聲音猶如一把銳利的小刀,直直地劃開這片死寂,在幽閉的空間中不斷回蕩,愈發顯得刺耳難耐,攪得人心神不寧。

陸沉只覺后背傳來一股難以忍受的劇痛,仿佛有一雙無形卻力大無窮的手,正使勁將他的脊梁掰彎。他的身軀不受控制地弓起,呈現出一種極為詭異的弧度,脊椎仿佛隨時都會斷裂。緊接著,三根森白的骨刺,好似從地獄深淵破土而出的邪惡尖刺,裹挾著暗紅的血沫,猛然破體而出。血沫濃稠而黏膩,順著骨刺的紋路緩緩滑落,滴落在地面上,暈染出一片暗沉、污濁的血跡,散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腥氣。

骨刺的尖端,青銅色的咒文如同搖曳的鬼火,閃爍不定,時明時暗。那詭異的光芒,幽幽地灑在祭壇之上,將攤開的《雕魂錄》殘篇映照得鬼氣彌漫。殘篇上的字跡,在這幽光的籠罩下,似乎被賦予了生命,開始扭曲、蠕動,仿佛在低聲訴說著不為人知的邪惡秘密,又像是在拼命掙脫某種禁錮,讓人心生寒意。

頭頂的碎石仿若被驚擾的鳥群,簌簌地傾砸而下,勢頭迅猛。陸沉猝不及防,身形一個趔趄,腳步在濕滑的地面上連連打滑,整個人搖搖欲墜,險些一頭栽倒在地。千鈞一發之際,他慌亂地伸出雙手,狠狠扶住一旁濕滑的磚墻。那磚墻粗糙不平,尖銳的磚石棱角如細密的砂紙,瞬間磨破了他的手心,粗糙的墻面與手心皮肉劇烈摩擦,鉆心的疼痛從掌心傳來,讓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。

然而,生死攸關之際,容不得他有半分分神。陸沉強忍著劇痛,左眼佛瞳猛地幽光一閃,那光芒如同一道刺破黑暗的銳利箭矢,瞬間鎖定骨刺上不斷蠕動的暗金紋路。那些紋路仿佛被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力,正沿著脊椎,如蜿蜒的小蛇,緩慢卻堅定地蜿蜒而下,一點點朝著骨髓深處鉆去。每前進一步,陸沉都能清晰地感知到,它們如同千萬只瘋狂的螞蟻,在他的神經上肆意啃噬,帶來一陣又一陣鉆心蝕骨的劇痛。這劇痛如洶涌的潮水,一波接著一波向他襲來,不斷沖擊著他的意志,令他眼前陣陣發黑,幾近昏厥。但他咬著牙,憑借著頑強的毅力,強撐著保持清醒,因為他知道,此刻一旦倒下,便再無生機。

“沉兒,閉眼!”母親的殘影在青銅棺前毫無征兆地驟然顯現,可僅僅一瞬,便如被狂風吹散的輕煙,迅速潰散成點點星光般的細碎光點。她的聲音尖銳而急切,恰似金屬與石頭相互刮擦,那尖銳的音色里,滿滿都是對兒子的焦急與擔憂,仿佛在警告陸沉即將到來的巨大危險。

然而,陸沉卻像被一股無形且強大的神秘力量牢牢牽引住,目光不受控制地穿透了足足三十丈厚的堅硬巖層,直直地抵達地底千米深處那片幽邃黑暗的空間。在那里,十八具青銅棺倒懸著,靜謐地懸浮于濃稠的黑暗之中,遠遠望去,宛如一座從地獄深淵里悄然浮現的蓮臺,散發著冰冷刺骨且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氣息。

連接著棺槨與陸沉的,是一條條暗金鎖鏈,它們粗壯而堅韌,好似一條條沉睡千年后蘇醒的巨龍,蠻橫地穿透層層山體,蜿蜒曲折地纏繞在他背后的骨刺上。那緊密的纏繞,仿佛在他與這些神秘棺槨之間,構建起了一種神秘而又無法斬斷的奇異聯系,將他的命運與棺槨內未知的秘密緊緊捆綁在一起。

主棺之中,母親半融化的軀體在青銅液里緩緩沉浮,仿佛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掙扎。她身上的七星紋路,如同靈動的活物,正從腰間開始,以一種緩慢而又堅定的態勢不斷蔓延。與此同時,陸沉心口的青銅釘似乎受到了某種召喚,與母親身上的七星紋路產生了強烈共鳴,二者一同震顫起來。那震顫的頻率神秘而又獨特,仿佛正在訴說著一段被歲月塵封、深埋地底的隱秘往事,可這秘密近在咫尺,卻又難以觸及。

剎那間,三道尖銳刺耳的破空聲,恰似三把寒光凜冽的利刃,毫無預兆地劃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。原本平靜凝滯的空氣,被這聲響猛地撕開,發出“嘶啦”的聲響,仿佛一塊平整的綢緞被瞬間扯裂。只見青銅箭矢裹挾著那股熟悉的崖柏香,以閃電般的速度疾射而來,箭身劃破空氣,留下一道道殘影,好似攜著無盡的殺意,直奔陸沉而去。

生死一線間,陸沉反應極為敏捷,身形快如閃電,瞬間旋身揮刃。骨刃在他手中仿若靈動的銀蛇,在空中飛速劃過,帶出一道耀眼的銀色弧線,那弧線在昏暗的光線中閃爍著冷冽的光,仿若夜空中劃過的流星。骨刃與青銅箭簇精準地碰撞在一起,“鐺”的一聲巨響,金屬碰撞的火花四濺,剎那間點亮了周圍的黑暗。

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,飛濺的碎屑中,一縷熟悉的靈力波動如絲線般悄然浮現。陸沉只覺心中猛地一震,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擊中,思緒瞬間被拉回到二十年前那個恐怖的夜晚。彼時,疫鬼肆虐,村子陷入一片腥風血雨之中,混亂與恐懼彌漫在每一寸空氣里。生死關頭,師父正是施展這招“七星連珠”,以超凡的靈力操控青銅箭矢,擊退了疫鬼,救下了他的性命。那一幕,深深刻在陸沉的腦海里,成為他心中難以磨滅的記憶,此刻,這熟悉的靈力波動,又將那段往事鮮活地呈現在他眼前。

“您教我的破綻!”陸沉怒喝一聲,聲音在這封閉的空間里回蕩。手中骨刃瞬間化作九節鞭,如一條靈動的毒蛇,纏向來人咽喉。來人猝不及防,青銅面甲“哐當”墜地,露出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。陸沉的手腕猛地僵住,目光死死地盯著對方脖頸處那道橫貫的舊傷疤。他記得,三歲那年,師父為他擋下疫鬼利爪,留下了這道傷疤,而此刻,傷疤處正滲出黑血,仿佛在訴說著一段痛苦的過往。

毫無征兆地,青銅傀的身軀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從內部狠狠撕扯,“咔嚓”聲接連響起,驟然龜裂開來。那聲響猶如巨石崩裂,沉悶且震耳,原本堅實的軀體瞬間化作無數碎片,恰似一面不堪一擊的鏡子,在重擊之下轟然破碎。飛濺的青銅碎塊與流淌而出的暗金色液體在空中肆意飛舞,卻并未如常理般四散落地,而是詭異地扭曲、盤旋,仿佛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操控著。這些青銅碎塊與液體在半空中不斷變幻形狀,最終緩緩凝結,化為一張張散發著詭異氣息的血色符咒。

剎那間,陸沉心口處像是被一塊燒得通紅的烙鐵狠狠按壓,一股鉆心蝕骨的劇痛猛地襲來。這劇痛如此猛烈,讓他渾身一震,不由自主地悶哼出聲,冷汗瞬間濕透了他的衣衫。與此同時,暗金紋路仿若洶涌澎湃的潮水,沿著他的脖頸飛速蔓延,眨眼間便爬滿了他的右臉。在這如潮水般的劇痛之中,陸沉強忍著痛苦,瞪大雙眼,終于看清了符咒的真容——竟然是師父獨創的“鎖魂印”。這一發現,讓他心中滿是驚愕與不解,無數疑問在腦海中盤旋。

而就在此時,陰陽魚玉佩像是被一股神秘力量牽引,從陸沉懷中“嗖”地飛了出來。玉佩在空中緩緩旋轉,散發出柔和卻又透著詭異的光芒。屬于師父的那半塊玉佩上,正緩緩滲出如蛛網狀的血絲,這些血絲纖細而密集,仿佛有生命一般,不斷蠕動、延伸。更令人驚奇的是,那些血絲與陸沉頸間銀鐲的北斗凹槽嚴絲合縫,精準地嵌入其中,就好像是一場歷經千年的古老儀式,在這一刻終于迎來了關鍵的節點。整個場景神秘而莊重,陸沉置身其中,只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,仿佛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謎團之中,而這個謎團的答案,似乎就隱藏在這一系列詭異的現象背后。

地底深處,一陣仿若龍吟的轟鳴滾滾而來,那聲音沉悶厚重,卻又蘊含著排山倒海的力量,好似一只蟄伏于地下的遠古巨獸在咆哮,震得整個大地都瑟瑟顫抖。隨著這聲巨響,十八具青銅棺的棺蓋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掀開,“砰砰砰”幾聲沉悶的聲響接連回蕩在這片死寂的空間。

陸沉下意識地循聲望去,眼前的景象令他寒毛直豎。只見每一口青銅棺內,都蜷縮著一個少年,他們的面容竟與陸沉如出一轍。少年們的心臟被各式各樣的青銅釘殘忍地貫穿,干涸的血跡在他們胸前凝結成暗紅色的斑塊,觸目驚心。更有甚者,部分尸體已然與棺槨融為一體,皮肉與青銅相互交織,分不清彼此,那詭異又恐怖的場景,仿佛來自地獄的深處。母親的殘影在彌漫的血霧中若隱若現,如同風中殘燭,她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悲戚與哽咽,悠悠響起:“這些都是失敗品……唯有你的佛瞳,能夠逆轉青銅化。”

聽聞此言,陸沉沒有絲毫遲疑,眼神瞬間變得堅定決絕。他高高舉起手中骨刃,手臂上青筋暴起,隨后用盡全身力氣,狠狠朝著自己的心口刺去。剎那間,他心口處的七星紋路像是被點燃的煙花,爆發出刺目的強光,那光芒亮得讓人睜不開眼,整個空間都被這光芒照得如同白晝。在這強光的籠罩下,陸沉的意識仿佛被卷入了時空的漩渦,瞬間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個雨夜。

雨夜中,電閃雷鳴,雨水如注。他看見師父抱著啼哭不止的嬰兒,一臉虔誠地跪在青銅棺前。師父身著的年輕道袍早已被鮮血浸透,那血卻并非尋常之色,而是散發著詭異光澤的青銅溶液,正是母親分娩時所流。嬰兒的心口,一枚青銅釘泛著幽冷的光,仿若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兇器。師父的手指微微顫抖,在釘尾一筆一劃地刻下封印咒文,每刻下一筆,仿佛都傾注了他全部的心力。刻完咒文,一滴淚從師父的臉頰緩緩滑落,帶著無盡的慈愛與不舍,墜落在嬰兒的眉心。

此時,陸沉后背的骨刺像是受到了某種神秘而強大力量的召喚,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瞬間暴漲至丈余之長。那骨刺堅硬如鐵,散發著森冷的寒意。陸沉只覺一股強大的推力從背后傳來,他整個人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,裹挾著強大的氣勢,直直地撞穿了三層巖壁。一時間,煙塵彌漫,碎石飛濺,整個空間被攪得一片混亂。

在漫天的煙塵之中,一扇青銅巨門緩緩顯現。這扇門高大巍峨,足有數十丈之高,散發著古老而神秘的氣息。它的表面刻滿了繁復的紋路,那些紋路仿佛在訴說著千年的滄桑與秘密。就在青銅門出現的那一刻,一道寒光閃過,戍衛軍的刀刃悄無聲息地貼上了陸沉的脖頸,冰冷的觸感瞬間讓他從回憶中清醒過來。他緩緩抬眼望去,透過戍衛軍的面甲縫隙,看到了一雙噙滿淚水的眼睛。那雙眼,竟與當年為他包扎傷口的師父的眼睛逐漸重疊,熟悉的眼神中,滿是復雜難辨的情感,有愧疚,有不舍,更有深深的關切。

“沉兒,門后是人間積聚千年的惡念……”師父的嗓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青銅,艱難地開口說道,“你母親甘愿將自己熔身入棺,只為在你的血脈中種下逆轉禁制,護你周全。”

此時,山體崩塌的轟鳴愈發劇烈,周圍的一切都在這強大的震動中搖搖欲墜。陸沉身處混亂之中,忽然間,像是一道靈光閃過腦海,他讀懂了師父道袍下若隱若現的噬心蠱。那蠱蟲正瘋狂地啃咬著師父的心脈,每一口都像是在割著陸沉的心。師父卻默默忍受著這蝕骨之痛,只為延緩青銅液的侵蝕,守護在他身旁。在這生死攸關的最后一刻,陸沉佛瞳深處浮現出初代家主的記憶殘片。他終于知曉,這青銅門根本不是用來鎮鬼的圣物,而是陸氏先祖為了竊取長生,將人間的貪嗔癡念煉化成青銅的罪惡熔爐,是一切災禍與罪惡的根源所在。

“原來真心相護的情誼……才是真正的鑰匙。”陸沉喃喃自語,聲音在這震耳欲聾的轟鳴中幾不可聞。他緩緩伸出手掌,那手掌因為激動與疼痛微微顫抖著,輕輕按在了門扉的七星凹槽上。與此同時,他背后的骨刺像是找到了歸宿,盡數沒入青銅門中。就在這時,門縫中緩緩伸出一根白玉指骨,那指骨散發著冰冷的氣息,眼看就要觸及他的眉心。千鈞一發之際,母親的殘影突然凝實,以極快的速度猛地抓住他的手腕,然后用力將他手中的骨刃反刺向自己的咽喉。

“陸家債,我還!”母親的聲音堅定而決絕,仿若洪鐘鳴響。剎那間,青銅液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逆轉,洶涌地逆流成河。那青銅液如同一條堅固無比的堤壩,將門縫中洶涌而出的惡念洪流暫時封凍住。在意識逐漸消散前,陸沉瞥見師父的道袍徹底石化,可師父的唇角卻凝著一抹釋然的笑。那笑意,與他七歲生辰收到木劍時,師父展露的欣慰笑容一模一樣,帶著無盡的溫柔與滿足,仿佛在這一刻,師父終于放下了所有的重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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