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林，你到底要送石鐵生一個什么禮物，還弄得又得加入作協，又得讓我這個所長出面，這么大的陣仗？”

顧建民好奇道。

“我準備幫石鐵生換一個好一點的輪椅，現在他這個太簡陋，上個廁所還得下來，長時間坐著也不怎么舒服，輪子還讓我給弄得彎了。”

“輪椅不都長這個樣子嗎？”

聽到林向東這么說，顧建民又疑惑了。

“那是您沒見過好的，我上次去了友誼商店才知道，有個德國進口的輪椅，座椅底下是活的，帶著便盆，想上廁所了直接坐在輪椅上就能上。”

“還是鋁合金結構，可折疊，踏板和靠背傾斜角度都可以調節，放倒都能躺在輪椅上睡覺，輪胎為實心橡膠，室內外都可以放心使用。”

顧建民聽聞，嘖嘖稱奇的同時感嘆道：

“真有這么好的輪椅，這又是友誼商店又是德國進口的，恐怕不便宜吧！”

“也沒多少錢，我一本小說的稿費就綽綽有余。”

“真的假的，我可知道國營商店的輪椅都得一兩百塊，友誼商店的外國進口輪椅，三四百塊就能買下來？”

在心中按照十萬字千字三四塊錢的稿費算了一下，顧建民有些不相信道。

頓時把林向東給氣得鼻子都歪了。

“所長，您真是從門縫里看人，我一本二十多萬字的長篇小說，怎么可能才三四百塊。”

“二十多萬字啊！那就是七八百塊？”

“......”

林向東真是有些無語了，看到所長辦公桌上正好有一本這一期的《當代》雜志，就拿過來翻到了自己的文章。

“所長，您認為這篇文章就值千字三四塊錢？”

“這篇《老三和靜秋的故事》是你寫的？你就是那個叫‘憤怒的小鳥’的作者？”

看著《當代》雜志上的版頭文章，顧建民露出了吃驚神色。

能發表在雜志版頭的位置，即便是新人作者，稿費也肯定少不了。

更何況還是發表在人民文學出版社旗下的《當代》雜志上，他原本還以為是哪個成名老作者換的筆名寫的呢！

沒想到竟然是自己講習所作家班里的一個學員寫的。

就算是他寫的文章，都不一定有這樣的待遇。

“那當然。”

林向東見此，得意洋洋道。

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顧建民接下來的話。

“那你有沒有看最近幾天的報紙？”

“我整天在講習所里學習，哪有時間看報紙啊！報紙上怎么了？”

“還是你自己看看吧！”

說著，就找出幾篇寫老三和靜秋評語的文章遞給了林向東。

林向東一看，頓時血壓都上升了。

《警惕“小資產階級情調”對青年的腐蝕》

批評老三和靜秋的故事回避階級斗爭，宣揚個人主義的愛情觀，與“文藝為工農兵服務”的方針相悖。

《愛情描寫需符合社會主義道德標準》

指責主角感情表達“過于露骨”，不符合當下“革命化戀愛”的保守規范。

《脫離現實的“真空愛情”有何教育意義？》

質疑作者將愛情置于特殊時期卻淡化整治影響，是“架空歷史”的創作傾向。

《這樣的“等待”是否在宣揚消極人生觀？》

批評“等一輩子”的臺詞缺乏革命樂觀主義，助長青年頹廢情緒。

《老三和靜秋的故事：一篇技術粗糙的習作》

貶低其文學性，認為語言和結構未達到文學藝術的標準。

《這種“永恒愛情”本質是唯心主義的幻想》

從哲學層面否定其主題，強調愛情應服務于集體主義現實。

“這些人怎么胡說八道啊！顧所長，您也看了我的小說，難道有他們說的那么不堪嗎？”

林向東有些氣憤道。

“呵呵！人家說什么是人家的自由，不過也不是全都是否定你的，這還有一篇。”

林向東接過顧建民的報紙一看，標題是《從老三看社會主義新人的多樣性》。

下面內容肯定了男主角兼具革命理想和個人情懷的形象塑造，并贊揚小說擺脫了“高大全”的人物模板，展現真實人性與情感。

“還是有人欣賞的。”

“況且，你這篇愛情小說在傷痕文學大行其道的當下發表，一開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了這種聲討局面。”

“可是這幫人也太信口開河了，不就是寫個小說嗎？這么上綱上線，要是這么一來，誰還敢寫小說了，都或多或少的有問題。”

顧建民見林向東沒有那么生氣，就開口勸的同時，轉移話題道：

“人們的眼睛還是雪亮的，時間會證明一切，這些評價你看看就好，沒必要太當真。”

“對了，還沒說你給石鐵生買的輪椅具體多少錢呢！”

“500塊。”

這個時候，林向東也沒有了其他心思，直接說出了價格。

“人民幣？”

“在友誼商店買的，當然是外匯券了！”

“外匯券，那豈不是要一千塊人民幣，我的個天，就是我一年不吃不喝也賺不了這么多錢啊！”

“寫本小說就能賺到，是不是很輕松？”

“......”

顧建民心說：你以為寫一本二十多萬字的小說是兒戲啊！

但是對他面前的林向東來說，還就是兒戲了。

被打擊的顧建民決定換個話題。

“你什么時候去買輪椅？外匯券湊齊了沒？”

“外匯券已經兌換完事了，隨時都能去友誼商店買，就差一個名義送給石鐵生了。”

“行，那我就盡快給石鐵生寫個推薦信，然后讓他填寫個入會表格，但是審核可能需要時間。”

“這個沒事，反正石鐵生又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加入到京城作協分會的。”

“那你準備什么時候送啊？”

“要不就咱們拍畢業照的時候吧！咱們所還可以借此拍個照留念一番，這樣就算是石鐵生反應過來，也沒辦法退了。”

“好吧！那你這輪椅什么時候去買？”

“這周末吧！否則其他時間都在上課，根本沒時間去買。”

“行，到時候你買了直接放倉庫里。”

兩人商量完后，林向東看著墻上的掛鐘，快到了下午上課的時間，便趕緊回宿舍去拿鋼筆和筆記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