襄陽城的今天大街小巷都透露這哀傷的氛圍,大小商鋪、酒肆,無一人不在說,襄陽城商會老板許川終于九十三歲的今年,病入膏肓了。許家的三個兒子,圍繞在病床前,照顧了大半年,都在等許老爺子咽氣的那一刻。
一女子攙扶著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,從一輛馬車上下來,敲響了許家朱紅色的大門。
門內傳來一連串腳步聲,聽得出來,來人很急。
朱紅色大門從內吱呀一聲打開,露出一張蒼老的面容,這位就是許府的管家。
管家花白的頭發,眼白泛黃,仔細盯著來人看了許久,才看清來人。
“原來是,俞老板!”
“許伯伯現在醒著嗎?我今日來想陪著許伯伯說說話。”
老管家點頭,清醒著的,剛才還在和各位爺們兒說這姑娘的事兒。
來人抬起的腳略有停頓,不著痕跡的回答道:“姐姐在南邊。”
言外之意就是,來不了。
老管家遺憾道:“自從俞姑娘離開襄陽,這都過了五十多年了吧,就從未再見過了。俞老板,姑娘在南邊還好嗎?”
“姐姐過得很好,雖然她人沒來,但是我帶著我侄女來了。說也巧,我這侄女與姐姐年輕時,竟長得出奇的相似。”邊說,眼神邊看向攙扶著他的姑娘。
老管家這才把目光轉向這姑娘,仔細大量起來。越打量,老管家越心驚。
“俞老板,別說,這姑娘和您姐姐不只是像了,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。”
女子微微對老管家點頭不卑不亢的客氣道:“小女蒲柳之姿,自是比不上姑奶奶半分。”
老管家笑笑,不再言語。
待走到許老爺子臥房門口時,老管家敲了敲門,對里面道:“三位爺,俞老板來看望老爺了。”
房間里面窸窸窣窣的有人起身的動靜,不出片刻,沒開了,先出來的是許家大爺,看著也是有七十多的樣子了,可見許老爺子確實高壽。
“誠弟,你來了!”
不錯,這個年過半百的俞老板,就是當年那個小豆丁,俞誠。五十年過去,他也老的滿臉褶皺,但眼神里卻還是年輕時的模樣,誠摯清澈。
許家大爺名喚許安,二爺喚許貴,三爺喚許知。
“許大哥,許伯伯……”
許安搖搖頭,目露灰敗。
“還有口氣,昨日還和我念叨俞姐姐……”
話還未說完,許安眼神就定在俞誠身邊的小姑娘臉上,這個小姑娘低著頭,視線盯著腳下的青磚,思緒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。只是,這張臉,和俞姐姐生的簡直一模一樣。
俞誠見許安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,輕咳一聲。
“咳,許大哥,這是我的侄女,前幾日來的襄陽。許大哥也覺得這孩子長得像姐姐吧!”
邊說邊拍了拍身邊女孩兒的肩膀。
“許伯伯好!小女叫俞歡。”
許安怔愣的點點頭,連說話的語氣都像極了!乍一看,真以為是同一個人,隨后又搖搖頭,這幾十年過去,俞姐姐早就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了。
“都進來吧,父親應該也是想要見你的。”
還有,俞姐姐。
俞誠給俞歡使了一個眼色,走進了許老爺子臥房。
房間里,一點異味都沒有,顯然許家三個兒子是極其孝順的,家風很正。俞誠和俞歡走在許家大爺后面,來到許老爺子床前。
“爹,俞誠弟弟來看你了!”
許安輕輕拍了拍許老爺子的手臂,語氣輕緩的在老爺子耳邊說道。
許老爺子喲喲地睜開雙眼,扭頭望向來人,一瞬間眼睛就停在俞歡身上。
許安心下了然,怕是這姑娘長得太像俞姐姐了,讓他爹情緒難以控制。
許安扭頭,對著俞歡招手:“俞歡侄女,你快上前來,讓老爺子看看。”
俞歡點頭應是,快步走了上來。就幾步,俞歡卻感覺腳下的步伐沉重的猶如灌了鉛石。
俞歡走上前,跪坐在許老爺子床前。一個字沒說,卻被許老爺子握住了手。許老爺子握住俞歡手的瞬間,眼神漸漸的變得清明起來,呼吸也順暢了許多。
許安見狀,只當是許老爺子回光返照,眼睛泛起盈盈淚光。
許老爺子道:“老大,你和她留下,其余人,都出去吧。”
許安略一愣,便讓其余人都走了出去。
屋外,許貴和許知是沒見過俞長歡的,便問俞誠。
“誠弟,你姐姐是個怎樣的人?為何認識她的人都如此記掛她?”
俞誠笑了笑,看向屋內的方向。
“姐姐很漂亮,待人也是極好的,尤其是對小孩子,特別寬容。而且,姐姐心軟,見不得對她好的人受半點委屈,所以極其護短。”
許貴和許知點點頭,一時無言。他們自小就聽大哥和父親說起俞誠的姐姐,言語間的意思和俞誠說的丁點差別都沒有。心下就越發想見見他們口中的俞長歡。可天不遂人愿,等到他們稍微大點來到襄陽的時候,俞長歡早就離開襄陽去了南方,說是嫁人了。
屋內,許老爺子被扶著靠在雕花木床的床頭,盯著俞歡老淚縱橫。
“姑娘!!”
許安只道是父親病糊涂了,錯把俞歡當成了俞長歡。
“父親,這位是誠弟的侄女,叫俞歡。”
許老爺子搖搖頭,眼神清明真摯,看著兒子許安道:“她就是俞長歡,俞姑娘!”
許安,沒做聲,眼神只是更悲傷。
許老爺子也沒理會他大兒子,緊緊抓著俞歡的手,“你真的去南邊了嗎?”
俞歡知道,人死的時候能夠知道很多東西,也就沒隱瞞。
“沒有,一直在襄陽城外的一個莊子上。”
“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俞誠。其實,我一直是懷疑的,我親眼看過你殺土匪的樣子,又見識過你遇見未來的能力。但我一直都騙自己,你也許只是有些異能的人。可是你生活在襄陽的十五年里,你的樣貌沒有一絲變化,我就隱約想到了,你非常人。這么多年,我們許家遇到的很多事情,都有你的助力,對不對?”
俞歡點頭不語。
許安卻像是腦袋里開了花,眼前女子話中的意思就是,她就是俞長歡!一個不會生老病死,還有通天本領的神人!
許安盯著俞長歡,起初只是覺得她像俞長歡,可這仔細端詳起來,這何止是像,簡直就是本人無疑!
許老爺子道:“你是知道我要死了,才來看我的吧!”
俞長歡點點頭,從始至終,她沒有半分難過的表情。
許老爺子心道,她一定是活了很久,見慣了生死,所以也不是那么傷心了。許老爺緩緩閉上眼,不傷心就行,不傷心就行。
許安見許老爺子閉眼閉的安詳,漸漸沒了呼吸,心中大痛,趴在老爺子身邊,就大哭起來,俞長歡站起來,
挪到許安身后。
外面許家二爺和三爺聽到大哥痛哭,臉上神色變了變,推門走了進來。見父親已無生氣,心下明了,紛紛跪倒床前,哭了起來。
他們誰也沒聽到,女子對進來的俞誠道:“阿誠,走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