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媽媽在女兒家住了五年多了，這五年多，女婿對她客客氣氣，女兒和她有商有量，外孫跟她又親。過往的日子，因為她護著嘟嘟，女兒也對她有意見，但從來都是好聲好氣和她說。

五年多了，女兒還是第一次罵她，她的面子立刻掛不住了。

“好啊，陸霖，好你個陸霖。”陸媽媽氣得指著她的手指直顫，“我把你養大了，供你讀書，你有出息了就敢這樣罵你媽媽了。我辛辛苦苦給你帶兒子，到頭來，你把我的功勞一筆勾銷。行，那我回家去。我不住你這城里了。我回桐縣去，我那里有房子，你爸爸給我留了房子，我不是沒有地方去。”

陸霖吼后就有點后悔了，她媽媽那個人自尊心極強，又死要面子。果不其然，她媽媽現在就嚷著要走了。

“媽，我們能不能講講道理。”陸霖頭痛得厲害，失眠真的太害人了。她很怕跟她媽媽起爭執的原因就在這里，她媽媽說起氣話來總是不留余地，能把人活活氣死。

“我沒有道理可以和你講。”陸媽媽扯過紙巾給嘟嘟擦眼淚，“你生的孩子，你自己帶，我不在這里礙你們夫妻的眼。我就知道，你們表面上對我好，那都是裝的。你們不用裝了，我走，別讓我耽誤了你兒子成天才。”

陸霖很無奈：“媽……”

“別叫我，我不是你媽。說我慈母多敗兒，我不也供了你和弟出來嗎？你們兩個都念了研究生，你們學壞了嗎？買槍殺人了嗎？現在長本事了，會沖著我大喊大叫了。你爸走的時候，你和你弟生怕我跑掉，天天跟我說等你們長大了會對我好，都是騙我的。”陸媽媽說著眼淚就下來了，轉頭又柔聲對嘟嘟道：“寶寶乖，你快去媽媽那里，外婆要回老家了。”

“我也要去，我要外婆，我不要媽媽。”嘟嘟抱緊了外婆，這回他是真嚇哭了。

陸霖轉身回到了臥室，鎖上門，祖孫倆的聲音隔在了門外。她趴回了床上，慢慢地，就有眼淚漫出來，漫進枕頭里。

生而為人，為什么會這么多的煩惱？

魏萊也很煩惱，昨夜杜云旗早早地就回了家，夫妻倆隨便找了部文藝片打發時間。

看完后，兩個人討論劇情，不知道怎么的，就轉到生孩子的事情上來了。杜云旗借機就表達了他的觀點，他認為人始終脫離不了社會人屬性，所以，本質上，每一個人都是害怕孤獨的。

魏萊就問他，你是不是特別想要一個孩子？

杜云旗沒說話，表示了默認。

魏萊急了，問他如果她不想生他是不是打算另外找個女人生？

杜云旗看了她一眼，起身去了書房。

魏萊也起身回了臥室，等她感覺到家里過分安靜時，她才發現杜云旗出去了。他給她發了條微信，說回父母家找點資料。

杜云旗的借口過于敷衍。

魏萊氣得喝了大半瓶紅酒，喝到睡意涌來時，她一個人就那么倒在沙發上睡著了。

一早，魏萊就接到她媽媽的電話，說是回來辦點事情，讓她先回家一趟，然后一起去小姨家吃個便飯。魏萊等她媽媽空下來等了好多天了，接到電話，她幾乎是一躍而起。

洗個了臉，她擦了點口紅就出了門。半個小時的車程，魏萊的車開到了昆城市的晉安街。這里還是老城區，因為緊挨著昆城市的北陽古街，這一片也跟著被保護起來，整條街保留著濃郁的老昆城風格。

車子拐進晉安街后，視線之內全是紅磚紅瓦的老房子，房子掩在高大的龍眼樹下。八月中旬，龍眼眼見著就要成熟了，這會兒沉沉地壓在枝頭，風吹過，龍眼迎風亂顫，讓人看著忍不住垂涎欲滴。

魏家在搭上社會主義的紅利班車前就住在晉安街，大富之后，魏家置了不少房產。來來去去的，魏萊父母還是搬回了老房子長住，和先前的街坊鄰居們挨著，閑時泡杯功夫茶，絮叨幾句家常，日子過得很是樂呵。

快到家門口時，魏萊減了速，還沒按喇叭，魏家的老保姆何鳳琴就小碎步跑下臺階來開院門了。

“小萊，你來了，你媽等著呢。”何鳳琴五十來歲的年紀，因為長相憨厚，笑起來顯得尤其親切。

魏萊伸頭出去大聲跟她說話：“阿姑，你穿這件衣服可真好看。”

何鳳琴今天穿了一件墨綠色大花的上衣，衣服是東家送她的，她覺得太花，不大好意思穿。這會兒被魏萊夸了一句，她臉紅起來，憨憨笑著，她不自在地扯著衣服進了院子。

魏萊進了大廳時，她的媽媽張女士背對著她站在窗邊接電話。她將包放到一旁的沙發上，然后靠著沙發看著她媽的背影。

那樣挺拔的身姿，魏萊有時候完全不敢相信，她媽媽都五十多歲的人了。

很快，張女士結束了電話，她轉身后張開雙臂：“小萊，好久不見。”

“媽。”魏萊迎上去，母女倆擁抱了一下。

松開后，母女倆不約而地的打量著對方。張女士穿著一身深灰色的套裝裙，妝容一絲不茍，頭發盤成髻，耳朵上戴著珍珠耳環，脖子上的珍珠項鏈相呼應。

魏萊穿得隨意，白T牛仔熱褲，短發也沒打理，那就那么隨意的攏了幾下她就出門了。

“到底年輕，穿成這樣也敢出門。”張女士朝女兒招手，兩個人一起走到沙發旁坐了下來。

“媽，回來辦什么事兒呀？”魏萊坐得端正。

“你小姨的事情，她急得直哭，我趕著就回來了。”張女士搖搖頭，“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，遇到點事情還是沒個主張。”

“我小姨遇到什么事情了？”魏萊緊張起來，說起來，她幾乎是她小姨帶大的。她小的時候，她父母忙著做生意，把她交給保姆照顧，可保姆照顧飲食起居沒問題，親情是沒辦法給予的。魏萊的父母一番衡量后，干脆把魏萊送到了小姨家寄養。

“還不是你哥哥的事情。”張女士說話時，手機又響起來，她看了號碼起身接電話。

魏萊咽了咽口水，她和杜云旗的事情……她要不要和她媽媽說？

張女士第二通電話接完后，她匆匆往樓梯走：“小萊，你先去小姨家，我約了朋友喝杯咖啡。到小姨家估計得十二點左右了。”

“好。”魏萊起了身，她早就習慣了父母這樣忙的節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