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傘壞掉了，我就像一個白癡，在下著雨的大街走著，身邊的人都打著傘從未身邊路過。
走在路上，來來往往的車輛從十字路口經過，下雨天駛過的汽車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，回頭看向車輛駛來的方向，明亮的車燈閃爍了我的眼睛。
月死之前看到的就是這個景象吧。
提醒行人可以通過的聲音響了起來，我卻呆愣在原地，直到后面的人不小心撞到我才反應過來。
回到家我就把東西都扔掉，把冰箱里每天要用的食材翻出來解凍就去洗了個澡。剛從浴室出來，父母的電話就打了過來。
今天父親和母親都不回來，他們總是會在月的忌日去給她掃墓守夜，我不會去，他們還是特地打電話過來確認我沒有出門。
“你不要出門啊，你姐姐就是這個天氣…”
“我知道了，行了，沒什么事我就先掛了。”我一下子把電話蓋上，我已經聽煩了，或許我今天覺得很煩躁，或許我一直都覺得很煩躁。
正打算回房間，門口的門鈴就響了起來。
我湊到貓眼上往外看去，正好對上一雙也試圖往里看的眼睛。
“喂喂喂？開門開門！”她也在試圖往里看，眼睛湊得很近，一只手還在啪嗒啪嗒按門鈴。
我拉開門，似乎是被我突然的開門嚇到，她顫抖了一下。
“喔，嚇我一跳，你咋了？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對勁哦。”
我摸了摸臉，我不覺得自己的表情有什么變化。“……沒事，不喜歡下雨而已。”
“快讓我進去，我鞋都濕了。”她拿著從我身邊鉆過去，我反應過來她也沒有帶傘。
她來到玄關一只腳踩著鞋跟把鞋脫掉，一只手彎腰把濕透的襪子一脫，甩在鞋桶里，襪子看上去像一條爛掉的魚，爛在鞋子里面。
“你那么早就洗澡了呀？你家里人呢？”似乎是注意到我濕了的頭發和換好的衣服，她回頭問道。
“今晚沒回。”
“誒？那么巧？有拖鞋嗎？”
我拿了一對客人的拖鞋給她，柜子里還放著月的拖鞋，父母習慣地維護月還在時的痕跡。
她學著我也把自己的鞋子靠在鞋柜上立著，這個方法似乎能讓鞋子干得比較快，她抬頭的時候她看見鞋柜里的月的拖鞋。
“誒，這雙是不是有點大了，我看那雙挺小的，我穿那雙吧。”
“愛穿不穿。”把拖鞋扔到她腳邊，我關上柜門。
“好好好，我剛剛還在想用什么借口騙你爸爸媽媽呢，這下省事了。浴室在哪？我先洗個澡哈。”
“？”
比起我不對勁，她看上去也很不對勁，渾身被雨水沾濕，衣服緊貼在她的身上，頭發也因為雨水黏在了臉上。
“干嘛？我來找你，然后全身都濕透了，你還不讓我洗個澡？而且你家里人正好不在，也不算打擾吧。”
“你有換的衣服嗎？”
“沒有。”
“那你洗完穿什么？”
“你的啊。”
“你覺得合適嗎？”
“你的話我沒關系的。”
“我覺得不行。”
“你喜歡看不穿的嗎？行吧，洗個澡暖和一下之后，不穿也不是不行，反正只有你看見。”她說著就在門口準備脫衣服。
“你瘋了。”我一把拉住她準備拖裙子的手。
“我腦子確實不正常啊。”
“…行。”她想跟著我上樓，但是她踩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個個濕透的腳印。我阻止了打算上樓的她，從臥室拿了一套學校發的運動服下來，把她連著衣服一起扔進浴室里。
看著拿毛巾一邊擦著頭發，一邊邁著隨意的步伐在我的房間踱步的她，在想也許我就不應該答應她完成什么死前愿望。
“這次要完成的死前愿望是什么？”
“你這衣服有點粗糙啊，磨得我不舒服。”
“學校發的，哪有區別。”我喝了一口水。
“沒穿內衣是這樣的。”
“你內衣呢？”
“洗了啊，濕透了欸。”她站在房間中間把毛巾往墻角一甩，一屁股直接坐到我的床上。
“行吧，你這次的死前愿望是什么？”
“啊？”她皺眉看向我。
“你不是來完成死前愿望的嗎？”
“你這展開不對啊。”
“你在說什么？”
“這時候不都應該是我勾引你一下，像是什么：你要來自己確認一下嗎之類的，然后你變得特別害羞，我們之間展開一些曖昧氛圍嗎？”她看上去有點激動。
“你上次都還有反應呢？這次怎么就沒反應了！最起碼要把剛剛喝的水噴出來嗆個半死吧！”
我確實沒什么特殊的反應，甚至可以說是平淡。
“你平時都在看什么？”我又喝了口水。
她湊過來，雙手撐在我椅子的扶手上。“誒，你看，這里有一個大美女，在你家洗了澡，穿著你的衣服，里面沒穿內衣，你就沒點想法嗎？小說里面這時候都已經開始不可描述的描寫了喔！你是不是……不行啊？”
“所以你這次的死前愿望是什么？死之前體驗小說里的橋段？死之前找個男生和你搞曖昧？還是單純想死之前找個人上床？”
“你怎么了……”她看上去好像冷靜了一點。
“……沒什么。”我也察覺到自己好像有點奇怪，杯子放下。“只是不喜歡下雨天而已，你這次的死前愿望是什么？”
“我今天要在你家住。”
“為什么？”
“離家出走了唄。”她起身坐回床上。
“和家里人吵架了？”
“不算啦，他們想讓我住院治療，我不想去，被念叨著覺得煩而已。但又不是那么想回家，干脆趁他們沒注意離家出走一回。”她轉身趴在我床上晃腳。
“去投靠你的閨蜜啊。”
“她們不知道我生病了，我離家出走的話不好跟她們解釋啊！不是說了這件事只有你知道。”她轉過身側躺在床上，像是彌勒佛似的看著我。“跟老師說老師大概率也會把我扭送回家的吧，還是和你在一起自在一點。”
“這就是你的死前愿望？”
“算是吧，我的愿望是死之前離家出走一回，你就當撿到了我，哆啦長野，幫幫我吧。”
“行。”我自顧自地找了一本書看起來，我從來不挑書的內容，能看下去就行。
房間里沒什么特殊的娛樂設施，勉強算娛樂設施的只有一臺電腦，里面也沒有什么游戲，基本的掃雷還是有的，只是她總是能精準的點開炸彈。
她興致勃勃地打開我的電腦，一個一個地翻找我的文件夾。
“你在干什么？”
“我看看你的電腦里面有沒有學習資料。”
“有。”
“啊？那么坦誠？快讓我看看！”她看上去十分興奮。
我接過鼠標，翻開了學習資料，里面都是一些關于課程的講解，主要都是外語的，我的外語怎么學都學不好，這些學習資料我下載了其實也不怎么看。
“啊……不是這樣的啦……我要看的是你那種瑟瑟的學習資料。”
“我沒有那種東西。”
“我不信！”她搶過鼠標繼續翻動，一個個文件翻找，但確實是沒有找到。
似乎在電腦上找不到，她又去翻我的床底，但床底除了灰塵確實也什么都沒有。
在上串下跳地翻了一遍之后，她似乎什么有趣的東西都沒找到。為此，她的評價是：還不如上山做和尚。
她想要找點什么話題聊，但我似乎表現得興致缺缺，她也不樂意自找沒趣，沒一會兒也沒找我聊天了，開始自己翻電腦看電影，一個看書，一個看電影，這似乎的我們相處時間中最長的沉默。
我看了看時間，差不多該休息了，今天有點累。
我把備用的被子翻出來。
“你睡這吧，我走了。”
“等一下！”她突然起身，走過來拉住我的衣服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……”
“沒事就睡吧。”我打算抽出被拉住的衣角，但扯不出來，扯住慢慢變成攥住。
“外面沒有空調……”
“下雨沒那么熱。”
“可能會有蚊子……”
“我噴驅蚊水。”
“我想你陪我。”
“……”
“求你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這是我的死前愿望。”
“深夜、獨處、洗澡、小房間，這些元素堆在一起，你不覺得今天很色琴嗎？”
“快睡吧。”
熄了燈，我終究是因為那句話沒有離開，把棉被鋪在地上當床墊，剛剛翻出來的棉被有一種奇怪的味道，我不喜歡。
我覺得自己很煩悶，我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哪來的，今天明明有點累，但是我卻睡不著，我只能閉上眼睛。
“喂，長野。你不覺得冷嗎？”
“現在是夏天，我身下的是棉被。”
“哦，對哦。那你舒服嗎？”
“沒差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喂，長野。”
“干嘛？”
“你對我有興趣嗎？”
“沒有。”
“是我不好看還是說你說同性戀啊？”
“你的死前愿望就是想找個人上床吧。”
“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會幫我嗎？”
“不會。”
“為什么？我不好看嗎？”
“早點睡吧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喂，長野。”
“干嘛？”
“我死了你會傷心嗎？”
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喂，長野。”
“干嘛？”
“我最多只剩下一年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是真的，我回家那天晚上暈倒了，這幾天我其實沒在家，醫生告訴我我只剩下一年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真是無情的醫生，直接當著病人的面宣判別人的死期，雖然我自己要求他們告訴我的就是了。”
“……”
這種事情告訴我有什么用。
“治療難度特別大，如果好好治療的話說不定能活長一點，但要每天住在醫院，要透析，要吃好多藥，還要掉很多頭發，雖然我要是做手術的話會先剃光。”
“……”
我能怎么辦？
“我看過那些病人，他們好可憐，晚上疼得一直在哭。”
“……”
我能怎么做？
“我不想變成那樣。”
“……”
為什么要告訴我？
“喂，長野。”
“干嘛？”
“如果我告訴你，我特別特別恨這個世界，恨到我希望拉整個世界陪葬，你會怎么辦？”
“……”
“如果我告訴你，我的內心特別特別陰暗，陰暗到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惡心，你會怎么辦？”
“……”
我沒有回復，我不知道該作何回答。
她也沒有繼續說。
這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外面下雨的聲音。
我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，我不知道她在干嘛，我也不想知道，我沒有睜開眼睛。
不一會兒，她翻身起床了，我聽見她站在我的身邊。
“喂，長野。”
“干嘛？”我還是沒有睜開雙眼。
一件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被扔在了我臉上，把我整個頭都蓋住，讓我覺得呼吸都有點不順暢。
我睜開眼睛，拉開被扔到我臉上的東西，那是一件運動服，學校發的，是鮮艷的紅色，袖子上還有兩條白色的橫線，說是希望學生能夠朝氣蓬勃，但其實是因為這個顏色很顯眼，體育課上那些學生就算逃課也會輕而易舉地被發現。
但因為布料粗糙，其實學生們不是那么愿意穿就是了，唯一的優點就是干得快了吧。
抬頭看過去，就算是下雨，窗外也有著各種微光透入房間，街邊路燈的光，遠處城市閃爍的霓虹燈的光，路過的汽車的燈光。
我看見她赤裸著身子，一絲不掛地站在我的枕邊。
頭發還沒完全干透，披在她的后頸，兩個**袒露在外，這是當然的，畢竟她什么都沒穿，無論是上面還是下面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我看不清她的眼神。
“喂，長野。”
“……”
“睡了我。”
“……”
“這也是我的死前愿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