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說什么？”

老者深深嘆息，“天下這么大，卻只有一個蕭凌云罷了”

須知少年凌云志，曾許人間第一流，到底是年少輕狂負氣已。

當年蕭凌云也是同你一樣盛氣凌人的模樣，他那時百般不甘，萬般無奈，一時負氣，甚至想過殺了所有人，他身負罵名，所有人站在了他的對立面。

他又何曾不想復仇，蕭凌云修過一種功法，也是那道功法，保了他性命，保了他一成功力，當年的蕭凌云有多強，天下何人能阻他，哪怕他只有一成功力，他想殺蕭無辰報仇，并不難，你懂我意思嗎？

那他為何...“謝寂白聲音發顫，記憶中又浮現蕭凌云蜷縮在破廟角落的身影，那雙曾經執劍的手緊緊抱著空酒壇。

“是他放下罷了，那時他還年輕，也是你這個年紀，曾以為可以用手中之劍蕩平天下一切事，后來他才知，諸多世事，無可奈何，不是你能左右的，”

蕭凌云此人桀驁輕狂，行事我行我素，因此得罪過不少人，在他出事后，所有人都盼他死，蕭凌云也確實死了，再無人記得他，無人提起他，年少盛名，已成笑話，往事已過，活下來的，不過是南城下那個乞丐罷了，那么多磋磨與打壓，早已將蕭凌云的驕傲與志氣磨平。

他至死未曾告訴你他的身份，是了解以你的性格，怕是會做出偏激的事情，他希望你一生無憂無慮，不管瑣事，而他也不希望自己余生活在活在仇恨中，所以他放下了，選擇原諒所有人。

謝寂白望著凄涼的天色，忽然笑了：“村長”，他擦去嘴角鮮血，舌尖嘗到鐵銹味的苦澀，“這些話，是師父要你說的？他也是這個意思嗎？”

“是！所以老夫今日來攔你，莫要白白搭上一條性命，你現在去找蕭無辰復仇，除了白白搭上一條命，又能做什么呢？”

謝寂白拾起忘塵，長劍出鞘三寸，寒光映出他的面龐：“可我不甘心！“謝寂白記憶里蕭凌云佝僂的背影，“我不想像他那般...我與他終究是不同的”

“平淡的過完一生，也沒什么不好，你這條命，現在可不止是你自己的了”

“此話何意”謝寂白不解地看向老人。

老人走至他身前道，“救你的那位妖族姑娘，可冥海尋了你三天才將你澇上來，先不說冥海之水，噬骨之痛，她為了救你，可是將自己的心換給了你”

謝寂白雙眼瞪大，摸向自己的心口。

“妖無心，可活，人無心，必死，她施下同心咒，舍了萬年道行，逆天而行，將你這條命救了回來，你當真要送死，輕視自己這條命復仇，我也攔不住你”

“回去吧，孩子”月色中，老人滄桑的面孔在謝寂白眼中漸行漸遠，“世間萬般事，半點不由人，還是好好珍惜眼前的一切吧，有些事，求不得……求不得啊！”

與此同時，蘇念在去逍遙宮的路上遭到了一位婦人的攔截。那婦人青衣素釵。

“姑娘留步”婦人抬手，袖中飛出一串銀鈴，叮叮當當攔在蘇念面前，“謝寂白已經回到幽月山”

蘇念蹙眉，指尖凝起一道冰刃：“閣下何人？“

婦人卻不答，只是苦笑：“你與他，余生在山中避世，平淡過完一生，莫要再沾半分世俗之事”

“讓開”

蘇念本不信，但腰間玉佩突然發燙。小七小八的傳音急切響起：山主！謝寂白她來不及多想，立刻折返。轉身時，似乎聽到那婦人的嘆息飄在風里：“癡情人...”

蘇念回到山中時，果然見到了謝寂白，忘塵劍被他扔在一旁，他就在那里，面色蒼白如紙，眼神空洞麻木。

“阿寂”蘇念輕喚，小心地坐在他身邊。青年沒有反應，空洞的眼睛映著星空，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氣。她伸手撫上他的臉，觸到一片冰涼。

謝寂白沒有答話，就那么躺在那里，整個人死氣沉沉的，像是陷入了夢魘一般。

蘇念便一直守在他的身旁，“阿寂，會好的，一切都會過去的，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，阿寂，蘇念聲音哽咽，別怕，一切都會過去的。”

她便這么守在謝寂白身邊，兩人依偎在一起，那一刻地久天長，時光仿佛慢了一般。

“我錯了嗎？”謝寂白望著月光下一身藍衣清冷如月般的女子，突然抓住她的手腕：“我錯了嗎？”他聲音嘶啞，眼淚順著臉頰滾落，“事情為什么變成這樣...”謝寂白在她懷中，哭得像個孩子。

蘇念抱緊他，藍裙被淚水浸濕。她想起初遇時那個意氣風發的他，把妖獄炸了，將她救出，笑著說：“別怕，我帶你出去”

謝寂白一整個人緊緊縮在蘇念懷中，師父不在了，路珩走了，宴離星也因救他重傷瀕死，所有人好像都漸漸離開了，而他也成了一個廢人，連劍也握不穩了，為什么他還活在世上呢？

這便是他所追求的正道，這便是他敬了十幾年的掌門，這便是他所追求的真相，他至今忘不了障城中人看他的眼神，惡心，真的好惡心，他們口口聲聲說只是想活下去，給他下散骨仙，放干他的血，說蒼生為首，己為未，站在至高點，指責他自私冷漠。

是他錯了嗎？真的是他錯了嗎？他所持之劍，曾經救下多少人，可在他無防備之時，他救的人，將刀刃對準了自己，說，只是想活下去，將他變成如今這副模樣。

“你不該救我的，我應該死在障城”謝寂白開口道，“舍萬年道行，值得嗎？”

換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，值得嗎？他如今又有什么資格站在蘇念身邊呢？他到底，為什么沒有死在障城啊？哈哈哈，他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現在這副模樣，他不想像蕭凌云一樣，平凡活完一生。

“值得”蘇念眼中出現朦朧的淚光，她突然抱住謝寂白，“只要是為你，哪有什么值不值得。”

謝寂白已經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“其實...”蘇念握住他的手，輕聲說，“在我還未見過你之前，便聽幾方大妖提起過你的名字。

她嘴角泛起溫柔的笑意，“他們說，謝家出了個百年難遇的天才，天生劍骨，生了一顆天凈玲瓏心，還得到了神劍忘塵的認可，以后定可斬妖除魔，成一方最強捉妖師”

我從他們口中聽說你的最多的便是劍道魁道，少年天才，起初我并未在意。

只是后來，那個少年沒有如人們想的那般，他和妖打成一片，與妖結交，聽說他的劍，不斬弱小，不傷無辜，只斬惡妖。

那是我第一次真正記住他的名字，謝寂白，我從未見過與妖結交之人，那時，我對人們口中相傳的那個少年，有了幾分好奇。

直至有一天，你闖入妖獄將我救出，我第一次見過所有人口中那個賦予眾望的少年，他和別人口中相傳的不一樣，所有人都在說他品質惡劣，叛離經道，空有了大好天賦。

可在我與你朝夕相處中，發現你并不像傳聞那般，品質惡劣，判離勁道叛離經道，相反，你還是個心地良善之人，而且你也沒有看起來堅強，只不過故作輕松罷了，因此嘴角常常掛著漫不經心的笑。

后來你也是這樣活著，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，我對你的了解所知甚少，卻總念念不忘，有時總會一次又一次想起你。

“后來的你變得很強，很自信，很耀眼”蘇念繼續說道，手指輕輕梳理他凌亂的發絲，“我總覺得這樣的你，應該驕傲的活著，活的無限風光”

夜風拂過，帶來遠處山花的香氣。蘇念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：“可我如今想想，哪怕你沒有這一切，也是我認識的那個傻小子。我說過，我從來不在乎。你擁有的那些榮耀亦是枷鎖。如果可以，我多希望，你不是劍仙，我也不是妖。這樣，有一日我也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你身邊了吧？”

月下那個如仙的女子靜靜看著他，一切恍若隔世。她輕聲道：“我平生所求不多，只愿你能如初見那般，活的肆意，活的瀟灑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