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柏深吸一口氣。

前世百載春秋大夢，恍如昨日。

他依稀記得自己名為姜槐，在大乾國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，最終官拜青州牧。

夢中，他經歷了科舉的殘酷，官場的險惡，人情的冷暖。

然而窮盡一生追求功名利祿，到頭來，文宮散亂，才氣污濁，連儒道門檻都沒摸到。

如今再世為人，又與這些仙人遭遇。

這讓他不禁自嘲一笑。

前世他庸庸碌碌，為蠅頭小利奔波，不敢越雷池一步。

這一世，既得重活，豈能再走老路？

大丈夫生于天地間，自當頂天立地，豈能畏首畏尾，藏拙隱忍？

他想起大先生江玄射出的文氣箭，竟能與飛劍抗衡，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豪情。

思緒飄回三百年前，那時的姜槐還是個青澀的少年，滿懷壯志，一心科舉，畢竟他號稱神童，七歲童生，十一歲考中秀才。

他記得自己第一次參加府試，考取舉人，緊張得手心冒汗，文章寫得磕磕絆絆，最后勉強考完。

放榜那天，他站在人群中，看著榜上那些金光閃閃的名字，卻沒有姜槐二字，心中失落。

“槐哥兒，別灰心，下次再努力便是。”

粗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，那是他的發小，鐵匠鋪的兒子張鐵牛。

張鐵牛五大三粗，性格豪爽，兩人從小玩到大，感情甚篤。

“鐵牛，你懂什么？這科舉之路，千軍萬馬過獨木橋，哪有那么容易？”

姜槐嘆了口氣，滿臉愁容。

“槐哥兒，你就是想太多。讀書又不是打鐵，哪能一蹴而就？總有出頭之日。”

“但愿如此吧。”

接下來的幾年，姜槐埋頭苦讀，寒窗苦讀，然而屢次不中。

直接到五十五歲。

姜槐才考中舉人，衣錦還鄉。

父母已故，童年玩伴早已兒孫滿堂，他卻迥然一身，考取了一輩子功名……

入朝為官后，姜槐才發現，官場遠比他想象的復雜得多。

這里充滿了勾心斗角，爾虞我詐，稍有不慎，就會萬劫不復。

他小心翼翼，謹言慎行，一步步往上爬。

他從一個小小的翰林院編修做起，慢慢升遷，最終官拜青州牧。

在青州牧的任上，姜槐勤政愛民。

修橋鋪路，興修水利，鼓勵農桑，使得青州百姓安居樂業。

他也打擊貪官污吏，整頓吏治，使得青州官場風氣為之一清。

然而，姜槐的仕途并非一帆風順。

他得罪了不少權貴，也遭到了不少人的嫉妒和陷害。

他曾被人誣陷貪污受賄，被貶三千里。

他也曾被人暗殺，幾乎喪命。

“或許，我一開始就走錯了路，從一開始，我就不需要隱忍！就要對這些仙人亮劍！”

姜栢在青州修建白馬書院，天下學子皆可來此求學。

青州欣欣向榮時，人禍降臨青州郡！

朝廷要修建升仙宮，需要大量的民夫。

而青州，正是主要的徭役征調地之一。

姜槐知道，修建升仙宮是一項勞民傷財的工程，將會給百姓帶來巨大的災難。

他想要阻止，但卻無能為力。

那一世，他退縮了！

如果當時拼著一死，阻攔那些仙門修建升仙宮，他們也不會爬在百姓的身上，吸髓喝血了！

他想起前世，升仙宮的修建，導致了無數百姓喪命。

而他，作為青州牧，也難辭其咎。

“難道這一世，又要重蹈覆轍嗎？”

姜栢豁然抬起頭！

這一世，我要改變！

姜栢抬起頭，鋒芒畢露！

第三場縣試，詩詞歌賦，才是真正檢驗考生才學的地方。

錢縣令姍姍來遲，脖子上昨夜留下的胭脂印記還未完全消退。

他故作威嚴地咳嗽兩聲，斜眼瞟了瞟一旁正襟危坐的沈師爺。

錢縣令故作姿態地關心了一下五先生的傷勢，又假惺惺地表示要徹查刺客。

五先生只是淡淡地拱手，并不接話，顯然對這套官場把戲早已司空見慣。

錢縣令坐在高臺上，遠遠的觀望著一眾寒門學子，他在幻想著憑借自己教育有功，升官發財。

白衣仙人蕭不離已經到了。

大先生江玄一直凝視著蕭不離，昨天來襲姜栢的人，到底是不是蕭不離？

姜栢從未得罪過任何人！

但是姜栢的討貪賦，鋒芒畢露，但是，讀書人浩然正氣，就該如此正義凜然！

若是天下人都畏縮。

那天下豈不被魑魅魍魎占據？

蕭不離今天安靜了許多，他坐在高臺之上，閉目，并不理會眾人！

仿佛他已經徹底忘記了如何阻斷姜栢考取功名之路！

唯獨不見清虛道人，想必是被姜栢那一計文氣箭重創，躲在飛云殿舔舐傷口呢。

文廟之中，狀元及第香有著裊裊檀香之氣。

文廟廟祝拄著拐杖，走出了文廟，他岣嶁者身子，眼睛已經渾濁了，但是依舊腳步堅定的向著縣試高臺走去。

廟祝左右有點香童子，緊緊跟隨攙扶。

江玄見到廟祝進入縣衙，立刻相迎：“姜老，您怎么還親自來了？”

“老朽親自主持這縣試最后一場！”

姜廟祝站起身，手中的拐杖出現了七彩的彩帶，這些彩帶懸掛在龍頭拐杖上，顯得很神秘。

姜栢等考生轉頭看向姜廟祝，姜廟祝狗摟著身子，往高臺上走，手中的拐杖七彩飄帶，無風自揚，這種形象竟然與遠古時代的占卜師，祭祀，一模一樣……

錢縣令見到姜廟祝到來，立刻起身迎接姜廟祝到了高臺。

姜廟祝站在高臺上，渾濁的目光，看著考場之上的姜栢……

“臨澤縣縣試第三場，詩詞文章，不設題目……”

姜廟祝的聲音蒼老，但是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的傳入每一個考生的耳朵里！

白衣仙人蕭不離轉頭看了姜廟祝一眼，姜廟祝轉頭同蕭不離對視了一眼，那一瞬間，姜廟祝的眼睛不再混沌，一雙俯視蒼穹的眼睛，讓蕭不離，神魂劇震！

姜栢在考場之中，見到廟祝的眼睛，震撼了！

這雙眼睛！

這雙眼睛與自己文宮之中出現的那雙眼睛一模一樣！

圣人瞳！

姜廟祝竟然有著與自己相同的能力……

文宮凝聚時，很小的機緣會出現各種能力，至尊骨，圣人瞳，才氣身，皇朝力，言出法隨……

大部分人凝聚文宮時，并不會附著其他的能力。

更加相近的血緣，更容易生出相同的能力。

姜栢狐疑！

這個姜廟祝是何方神圣？

他為何也擁有圣人瞳？

蕭不離同姜廟祝對視了一眼，那雙眼睛，讓他的神魂劇烈震蕩！

連忙恐慌低頭，心有余悸，蕭不離不敢再與姜廟祝對視……

姜廟祝轉頭身來，又變成了老態龍鐘，雙眼渾濁的模樣，仿佛剛才的圣人瞳，沒有出現過一般。

蕭不離無盡的恐慌：“這個老家伙是青州姜家人……”

姜廟祝拄著拐杖，彩帶從他的身旁漂浮，他看向考場中的姜栢，他有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，仿佛他從哪里見過姜栢，但是絞盡腦汁，又不知道從何處見過這位少年郎。

考試題目一出，考場內頓時響起一片沙沙的落筆聲。

姜栢提筆略一沉吟，腦海中前世的詩詞歌賦如潮水般涌現，回想昨夜遭遇，心中豪情萬丈。

他在考卷上揮毫潑墨，寫下《撼山篇》：

天地有正氣，浩然貫長虹。

縱使三山壓，一力亦可扛！

世人常言天道至公，仙凡有別。

然天地之大，何處不容英雄？

山河浩蕩，處處皆為英雄墳。

今有仙門高居云端，俯視眾生若螻蟻，此般傲慢，豈是天道所容？

昔有夸父逐日，精衛填海，愚公移山。世人笑其不自量力，殊不知此般執著，正是人心所向，天道所鐘！縱使三山五岳壓頂，亦當一力承之。

天若壓我，劍氣可刺破蒼穹；地若困我，錚錚傲骨可撐開大地！

人生在世，當如利劍出鞘，鋒芒畢露。

仙門雖高，亦不過是比凡人多得幾分造化。

我輩凡人生而平凡，卻有一腔熱血雄心，欲與天公試比高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