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井久秀?應該是后來的今井宗久吧?
林政試探著又問道:“那…四天王寺的津田?”
“津田宗達。”平右衛門露出古怪的表情:“你不了解茶道,為何會認識他們?”
不懂茶道,我還不懂歷史么?
林政心中暗笑:雖然他不認識津田宗達,可他知道將來與千利休、今井宗久并稱“天下三宗匠”的津田宗及啊!
不過,面對平右衛門的好奇,林政總得找個借口搪塞一下:
“我就是聽堺來的游商說的,您說堺的很多豪商都拜在紹鷗門下,我就胡亂猜了一下…”
“猜了一下?”
平右衛門瞇起眼睛,想了想、他從袖中抽出一份軍役狀,放回林政面前:
“你實話告訴我,這份軍役狀…真是你的?”
“是我的。”林政瞟了一眼,這可不就是自己昨天抵押給平右衛門的軍役狀么?
“這么說,永井長政也是你殺的?”平右衛門目光頓時一凜!
“是我殺的。”林政依舊面不改色,齋藤利政都沒嚇住他,平右衛門更別想嚇住他。
再說了,在他將軍役狀抵押出去那一刻、他就做好被平右衛門摸清底細的準備;
可話又說回來,因為沒人知道自己是自己遠田慶次,平右衛門能查到的、也只是自己被藥婆婆救起后的事情…
果不其然,聽到林政承認殺死永井長政后,平右衛門也絲毫不慌,反而露出好奇的神色:
“那你…到底是誰?”
昨天晚上,平右衛門拜訪了齋藤利政的首席家老日比野清實,還從他口中得知、林政殺了真正的永井長政,還主動去居城內自首;
以平右衛門對齋藤利政的了解,像林政這種罪名,沒有被他大卸八塊、那都是輕的;
結果呢?林政愣是憑著所謂的“三大過”說服了齋藤利政,最終還被齋藤利政特許、將永井長政取而代之!
也正因此,平右衛門才對林政的身份如此好奇。
然而,預料之外、又在意料之中,林政抬起頭來、認真的看著他:
“我?我只是個——無名之輩。”
無名之輩?一個這么聰明的人,竟然會是無名之輩?
平右衛門哂然一笑,卻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,反而再度開口問道:
“好吧,我就當你是無名之輩,不過…你既然聽說過他們,想來對他們也有些了解;
假如我也想鉆研茶道、想成為世間聞名的茶頭,你覺得我該怎么做、才能超越他們?”
平右衛門也想成為茶頭?
林政先是一愣,可轉念一想、又不覺得一點也不奇怪:畢竟“茶頭”代表的社會地位,正是商人們最夢寐以求的!
要知道,千百年來、商人這個群體一直是社會的潤滑劑,調節經濟、聯系中央與地方,確確實實為國家做出一定的貢獻;
可由于這些人不事生產、卻能過上優渥的生活,從而引來上層跟下層的不滿,長期以來、都在身份地位上予以歧視打壓;
可越是這樣,家資豐厚的商人們就越是想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,甚至不惜為此豪擲千金!
問題來了:同樣是試圖通過“茶頭”這條道路去提升自己的地位,平右衛門跟其他人比起來、差了什么呢?
錢?
不,錢確實很重要,但最重要的還是…靠山!
想想也知道,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代,一個能把生意做大做強的商人、那能是正經商人嗎?
別的不說,今井宗久為什么會被稱為“茶圣”?是因為他收藏的貴重茶器足夠多?還是因為他的思想比別人高明?
不,是因為他先后抱住了本愿寺跟織田信長的大腿,靠著為這兩家人經營京都人脈、獲得相對應的經商特權跟政治地位!
同樣的道理,平右衛門要想走上這條“茶頭”之路,什么茶器、茶道,全都是糊弄人的假把式;
真正重要的,是找到一個可以爭霸天下的大大名當靠山、再為對方打通京都的人脈,靠促成各種政治交易來換取自身的利益與地位!
然而,林政知道答案又怎樣?他能告訴平右衛門嗎?
并不能。
因為他還不是大大名,他現在給平右衛門出主意、擺明了就是給別人當嫁妝,讓平右衛門幫其他人上位!
因此,他必須換一個回答、既要讓平右衛門在“茶頭”之路上有所進展、又能在以后為自己所用…
有了!
既然不能讓他學今井宗久那一套,那就先讓他研究千利休那一套嘛!
想到這里,林政頓時有了思緒,開始侃侃而談:
“堺之豪商雖然內部也有斗爭,但在爭奪“茶頭”地位這件事上,他們的利益其實是一致的;
換句話說,如果他們遇到強勢的競爭對手,那他們就會團結所有人的財力物力、以確保能擊敗敵人;
因此,您想要超越他們,就不要在財力、人脈上跟他們競爭,而是要從思想上擊敗他們。”
“思想上?”平右衛門換上認真的表情:“你接著說。”
“您想想,“茶頭”為什么會受尊重?不就是因為他引領了一種美好的、值得更多人追求的東西么?”
林政笑了起來:“珠光提出了“茶之道”跟“眾生平等”,而紹鷗提出了“侘茶”跟“靜心細品”;
正是這樣的人生哲理,讓更多的人從心里敬仰他們,認可他們的品格、從而認可了他們的“茶道”;
同樣的道理,如果您能提出屬于您的理解、同時又能讓更多的人對此感同身受,您…自然也會贏得尊重。”
“人生哲理?”
“從心里敬仰他們?”
“提出自己的理解?讓更多的人對此感同身受?!!”
平右衛門呢喃著、重復著林政的話,忽的,他眼睛一亮、興奮得大叫起來:
“妙哉妙哉!你說的不錯,我應該提出我自己的茶道,受世人所認可的茶道!”
這時,他那一臉的興奮、卻又轉化成無盡的迷茫:“可是…我該提出什么樣的茶道呢?”
是啊,他該提出什么樣的茶道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