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濕的腥臭味灌進鼻腔，景瀾在劇痛中艱難睜開眼。

“這是哪兒？”

四周漆黑如墨，地面持續搖晃，海浪的拍擊聲穿透艙板，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正身處某艘船只的底艙。

“嘶——”

揭開黏在背上的粗麻衣，指尖觸到翻卷的傷口，針扎般的刺痛讓他倒抽一口涼氣。

卻也將埋藏在深處的記憶給勾了出來，三三兩兩的陌生畫面在腦海中不斷閃過。

月余前，他還是赤礁島的漁家少年，本應繼承父業平淡度日，直到“鬼哭潮”吞噬島嶼，父母雙雙葬身妖潮，原主跟隨難民船流落到天桓島。

半月前，港口有出海船只招收水性上佳的壯年，吆喝著“帶兄弟們賺大錢。”

原主上船后稀里糊涂簽下血契，才明白自己上了一條私自出海的黑船，淪落為采珠奴役。

今日采珠歸來后，不知怎么的一命嗚呼，倒讓他鳩占鵲巢。

“看來我大抵是穿越了...”

景瀾揉著太陽穴整理記憶，這具身體與他同名同歲，就像平行世界的另一個自己。

這個世界絕大部分區域都被海洋所覆蓋。

相傳在遠古時期，一場持續數年的大洪水席卷整個世界，淹沒了九成九的陸地，也摧毀了輝煌的人族文明。

劫后余生的幸存者被迫退守至零星高地島嶼，直到近百年才逐漸恢復了些許元氣。

目前他所在的黑船正停泊在龍蝕海溝之上，這片被稱作詛咒之海的水域盛產星紋貝，據說貝中星髓珠有延壽奇效。

但這海溝詭異至極，有不少船只在這片海域失蹤，傳說在海溝深處有墮龍尸身，鮮有海妖出沒。

原主與一些采珠奴的離奇死亡也印證了這點，跟船而來的至少有百余人，現在就已折損過半。

“世道艱險啊。”

想起鬼哭潮中萬千海妖壓城的恐怖景象，景瀾就感到脊背陣陣發寒。

“啪！啪！啪！”

頭頂艙門忽然打開，火把的光亮刺破黑暗。

李監工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梯踏入底艙，腰間長刀隨步伐晃動，手中妖鱗鞭甩出爆響。

“都他娘的給老子滾起來！先點數，每人五顆星髓珠，湊不夠數的扔下去喂海妖！”

采珠奴們瑟縮著起身列隊，裸露的背脊上交錯著妖鱗鞭留下的血痕。

“一號。”

“到！”

“四號。”

“在！”

......

“四十四號...嗯？”

當點到四十四號時，李監工忽得瞇起瞥向艙角：“嘖...那倆廢物還沒醒？”

角落草席上兩具軀體毫無聲息，李監工走過去抬腳踢了踢，啐道：“真是晦氣！你們倆趕緊把他們給扔下去。”

“是...是！”

被點中的采珠奴嚇得渾身發抖，但比起詛咒，他們更怕挨鞭子。

景瀾夾在人群當中，默默看著此幕，心臟止不住的劇烈跳動。

本來前身也是其中一具尸體，得虧他穿越而來。

這半個月已經斷斷續續死了五六十個人，有的是下去之后沒上來，有的則是睡著之后沒醒。

處理完尸體，景瀾隨隊列登上甲板，裹著鐵皮的龍骨船靜靜停在海面上。

除了船主與三名監工，只有山羊胡賬房劉大爺在發放采珠所用之物。

一個掌心大的赤木珠匣，還有繪著血色符文的避水符。

龍蝕海溝深度不淺，預估至少在數千丈以上，僅靠憋氣可無法下潛到底，這時就要用到避水符。

“這符...”

景瀾將紅色珠匣掛在腰間，摩挲著妖皮制成的符紙。

據傳此物源自海底古碑拓文，需用妖血繪制，貼于皮膚可海水不侵。

鎮海司嚴控此符流通，想買的話光有錢不行，還得有人。

黑船主人能弄到大批符箓，背后勢力可見一斑。

很快他便想到這東西可能與修仙者有關，但蹊蹺的是，明明世間流傳著修仙的傳說，卻無人真正得見仙蹤。

雖說沒人見過修仙者，但能踏浪而行，跨海斬鯨的武者卻實際存在，若非有他們鎮守，人族根本不可能在這海妖環伺之地存活。

李監工就是一位礁石境武者，能硬抗浪擊，拳碎礁石，鎮壓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奴隸相當輕松。

“噗通...”

前排采珠奴接連入海，景瀾也將符箓貼緊心口，縱身躍入海中。

此時避水符騰起些許微光，一層薄薄的氣膜裹住周身。

他望著幽藍的海水，心中難以抑制的升起恐懼，好不容易重活一世，他可不想就這么平白無故丟了性命。

明知龍蝕海溝詭譎兇險，這活計卻不得不做，置身茫茫大海，又能逃往何處呢？

即便僥幸活到最后，這些惡徒會放過活口？

按天桓律例，私自出海可是重罪，只要腦子沒坑都懂毀尸滅跡，豈會留他們這些人作證？

眼下已陷入死局，尋不到半分生機，唯有盼著能多活幾天。

而且更加兇險的是，避水符里摻著不少劣等貨，常見有人下潛十余丈便符光潰散。

那些永沉海底的采珠奴們，怕是多半成了符紙失效的冤魂。

再加上海溝里說不清道不明的詛咒，每次下潛都相當于在賭命。

氣膜能否撐到返程？海溝里會不會遇到其他兇險？

真就是活命全看老天爺賞臉。

景瀾默默沉向海溝，入水越深，寒意便愈重。

下潛過程相當難熬，盡管有避水符，但幽邃深海那撲面而來的壓力還是讓人喘不過氣。

當幽藍轉為漆黑，深入骨髓的陰寒氣息撲面而來，仿佛墮龍的怨念在侵蝕血肉，這或許就是那所謂的詛咒。

他算是明白船上那些武者為什么不愿下水了，在這鬼地方多待一會兒，想不死都難！

當視野中滲出點點幽光，海溝底部的猙獰全貌顯現，巴掌大的星紋貝伏在礁巖之間，殼上星芒如呼吸般明滅，這星光正是此貝名稱由來。

此貝看似溫馴，實則開闔間如鍘刀，稍有不慎就會被夾斷四指，按以往的采珠之法可行不通。

需趁其張殼瞬間探指取珠，極為考驗采珠人的耐心和反應。

但饒是如此，也不是每枚星紋貝中都有星髓珠，往往尋個兩三只才能采到一枚。

生于詭異的龍蝕海溝，采珠難度極大，也難怪其價格昂貴。

景瀾屏息托起一枚星紋貝，但還沒等其完全開殼，一行文字忽然從他眼前浮現而出。

【捕獲星紋貝，獎勵避水珠一枚！】

“避水珠？”

低頭看去，只見掌心藍芒流轉，一枚龍眼大小的寶珠正泛著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