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餐高峰期過后。

面館閑下來。

陳舟坐著陪街坊鄰居打麻將。

川渝生活節(jié)奏慢，想吃飯，這地就是面館，想打牌，這地就是茶館，哦，有時候還是托兒所。

都是退休老頭。

賭資不大。

老陳從醫(yī)院檢查回來，屁股一撅，攆走陳舟，美名其曰：“熬夜傷身體，進(jìn)去睡會，我看著店就成。”

嘿~

你這個臭老頭，想打麻將直說，莫整些歪門邪道。

陳舟還真有點困。

兩條板凳并攏，手臂枕著頭，冬日暖陽照在臉上，暖洋洋地，漸漸睡著。

老陳激情血戰(zhàn)。

摸著牌呢。

風(fēng)塵仆仆的老年人湊到眼前，瞅了兩眼面館，拿出筆記對照，找對地方了，這才露出熱情的笑容：“同志，你好，我想請問，這里是渝城NA區(qū)南坪鎮(zhèn)六公里海棠溪社區(qū)96號陳孃孃面館嗎？”

這套操作。

老陳直接懵逼了，上下打量老人，不像是壞人，莫非是逃難過來找親戚？

“老哥，這地沒錯，但你這是？”老陳在這里經(jīng)營十三年面館，東家長西家短，就沒他不知道的。

“嗨啊，這一路可累死我了，總算到地了。”

張澍翻出工作證：“同志，我是《漫友》雜志社編輯張澍，我這次來，是尋人來了，同志，您知道陳舟陳同志住處嗎？”

老陳懵了。

找自家兔崽子的，還是漫畫編輯，接過工作證，哦豁，老同志啊，65年就參與工作了。

老陳沒搭話。

打牌的大爺鬧麻了：“喲，老陳，小陳這是出息了哦，編雞都找上門來了，怕是要成大作家了喲。”

“老同志，小陳他這書能出版不，這娃兒我還摸過他腦袋呢，打小就聰明，大學(xué)也是BJ的名牌大學(xué)。”

“陳娃兒這是不得了喲，老輩子都找上門約稿咯，這啷個得了。”

張澍腦袋都大了。

渝城發(fā)言又急又快，外地人聽不懂，只覺得這些人兇神惡煞，說話也咋咋呼呼。

忙不迭解釋：“是編輯，不是編雞，陳同志的漫畫非常優(yōu)秀，我這次來，就是希望陳同志能把漫畫交給我們漫社刊載。”

“漫畫啊。”

老輩子們交頭接耳，嘀嘀咕咕，最終，資格最老的大爺開腔：“撒子漫畫撒子小說，都不管撒，總之陳娃兒出息了撒。”

老陳站起身。

客氣地招呼街坊鄰居，這才接待張澍，伸出手，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，縮回手，在衣服上擦拭兩下。

熱情道：“老同志，您辛苦了，快請坐，我是陳舟的父親陳勇，這孩子最近熬夜太晚，剛睡下呢，您請坐，我喊他起來。”

張澍熱情地握住手：“陳同志，小陳同志既然剛睡著，咱們就不要打擾他了，我坐會，等他醒來。”

“這哪成。”陳勇咂舌，我滴個乖乖，兒子這是整了個大炮仗啊，這么老資格的前輩等他睡醒。

“不礙事不礙事。”

張澍擺擺手，客氣道：“我坐會就成，這次來，漫社會懷揣著很大的誠意，希望能和陳小友達(dá)成合作。”

老陳也不傻。

瞬間反應(yīng)過來，這漫社，多半有坑，否則，自古哪有官求民的道理。

頓時。

也不著急，熱情道：“老同志，您坐，我給您下碗面，您不遠(yuǎn)千里趕來，這事我得好好謝謝您。”

老陳縮進(jìn)廚房。

陳舟睡的正香。

老陳趕緊搖醒兒子：“陳舟，別睡了，爸有事問你。”

陳舟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，聽清老陳的話，瞬間醒了，掀開簾子望了一眼坐在樹下的老人，犯嘀咕道：“沒想到是《漫友》。”

老陳聞言皺眉：“這漫社有問題？”

“漫社倒是正經(jīng)漫社。”

陳舟苦惱道：“卻是個90年代的正經(jīng)漫社。”

這事。

陳舟還真沒料到。

2012年。

國漫艱難，傳統(tǒng)漫社被迫轉(zhuǎn)型線上，能適應(yīng)時代的，諸如“知音漫客”、“神漫”、“颯漫畫”都存活下來，一些傳統(tǒng)漫社，諸如“漫友”、“漫畫世界”、“壹周漫畫”淘汰。

不過。

線上處境同樣艱難。

漫畫平臺“有妖氣”經(jīng)營難以為繼。

“神漫”、“知音漫客”崛起，也不是原創(chuàng)漫畫，而是改編小說IP，比較著名的《龍族》、《斗羅大陸》都是這時代的作品。

優(yōu)勝劣汰。

最后，“快看漫畫”、“知音漫客”、“騰訊漫畫”宰割國漫市場，舍下再無其它。

“你在里面待著，爸出去勸走他。”老陳愛子心切，也顧不得尊老。

“爸。”

陳舟拽住老陳：“聊聊在說吧，漫友雖然艱難，但畢竟是老牌漫社，圈里地位還是有的，要是條件優(yōu)渥，勉強(qiáng)也行。”

“有妖氣”、“知音漫客”這些國漫霸主，吃相很難看。

陳舟想把線上、線下分開，版權(quán)還要掌握在他手里，雙方談攏可能性很低。

…

張澍吃著面。

這面太辣。

嗆的他眼淚鼻涕一起流，最后沒轍，面條在水里洗過在吃，這樣依然辣，但還算能忍受。

“張老師。”

陳舟走出來，笑道：“張老師太客氣了，一張邀請函，還勞煩您大老遠(yuǎn)送過來。”

“你就是陳舟？”張澍抬頭。有點愣。

倒不是陳舟太年輕，而是，網(wǎng)上都在傳腿神是女生，結(jié)果卻是個帥氣的小伙子。

這事難辦。

張澍心情難免沉重，站起身來，強(qiáng)顏歡笑：“陳小友，咱們社里提交上去的名單，就屬你最年輕，我這次來，既是見一見漫壇的后起之秀，也是社里有些想法，想當(dāng)面和陳小友聊聊。”

上個世紀(jì)的人。

行事風(fēng)格都有強(qiáng)烈的時代烙印，陳舟倒沒壓力，挨著坐下，笑著扯閑話：“張老師，您是漫壇老將，《非人哉》能得到您的認(rèn)可，深感榮幸。”

咯噔。

張澍也是老編輯，作者的尿性他門清，陳舟這番話，擺明要坐地起價，《漫友》這情況，也拿不出錢啊。

沒有錢。

就談名，張澍客氣道：“陳小友，《漫友》是發(fā)行《烏龍院》、《老夫子》起家的，這些年，漫社在業(yè)內(nèi)也得到過不少榮譽(yù)。”

沒錯。

漫壇也有獎項，著名獎項有“中國漫畫獎”、“中國動漫金龍獎”、“金猴獎”，評選是送選制，漫社送，獎項評。

漫畫是小眾文化。

漫畫人。

卻是食五谷雜糧，有七情六欲的人。

“張老師，我同意“漫友”刊載我的作品。”

張澍驀地抬起頭。

這件事異乎尋常順利，心中的大石落了地，額頭居然冒出薄汗。

張澍拿著白毛巾擦汗，站起身，握住陳舟手：“陳小友，感謝你，感謝你還相信“漫友”，感謝你把《非人哉》交到“漫游”手里。”

“張老師，我也有條件。”

“有條件好，有條件好。”

張澍忍不住笑道：“陳小友沒條件，我還怕誆我這個老頭子呢。”

陳舟也不由笑道：“張老師，漫畫版權(quán)，我希望在我手里，不瞞您說，我計劃未來將這部漫畫改編成動畫。”

“改編成動畫？”張澍吃了一驚。

“張老師，我就是計算機(jī)專業(yè)畢業(yè)，畢業(yè)出來，一直做動畫行業(yè)。”

陳舟真誠道：“所以，我只能將《非人哉》線下刊載權(quán)給“漫游”，貴社如果接受，這事就成了。”

“接受！接受。”

張澍連連點頭：“這事是好事，改編成動畫，也有利于線下傳播，不過，陳小友，我這次來，漫社就批給我30萬，這錢……”

張澍羞于張嘴。

30萬。

這錢太少了，以《非人哉》這種勢頭，百萬簽約費(fèi)都擔(dān)得起！

“錢不是問題。”

陳舟不在意線下，收入大頭是線上，“神漫”、“知音漫客”肯定愿意合作開發(fā)《非人哉》線上閱讀。

平均五毛錢一話。

《非人哉》相對低一點，按照平均一毛錢一話，收益也是百萬級，后續(xù)動畫、周邊，品牌植入，價值不可估量。

…

簽約儀式很簡單。

合同就在街尾“圖文復(fù)印”打印，簽下名字，張澍翻出紅章，對著章哈口氣，穩(wěn)穩(wěn)蓋上，使勁壓緊，這事就成了。

“陳小友，太感謝你了，我向你承諾，漫社一定會用心對待這部作品。”張澍差點老淚橫流。

這一路。

風(fēng)餐露宿。

年過半年的花甲老人，愣是靠著胸腔一股火氣，只身南下，甚至，張澍都打定主意，陳舟不答應(yīng)，他就在外面守著。

豁出去這張老臉。

也要拿下刊載權(quán)！

“張老師，晚上就在這里睡下吧，我?guī)懵糜我幌掠宄牵纯丛蹅冇宄堑娘L(fēng)景。”陳舟很敬佩張澍，國漫老兵。

張澍忙地擺手：“漫社都還等著我消息，不敢耽擱，我立刻就走，陳小友，咱們漫畫大會再敘。”

送走張澍。

陳舟有點財迷，拿著支票東瞅瞅，西瞅瞅，聞著支票的味兒，就有點目眩神迷。

錢不多。

但是！

這是陳舟重生回來，賺取的第一桶金！

“嘿，”老陳有點鄙視小陳財迷樣。

“老陳~”

陳舟瞎得瑟：“支票的味道我愛聞~聞完支票我笑哈哈，笑完我就吹喇叭，滴答滴答滴滴答、”

“嘿。”

老陳依然鄙視，慢悠悠背過身，嗤道：“我當(dāng)年賺錢的時候，你娃兒還穿著尿不濕呢。”

“老爸。”

陳舟朝著屋內(nèi)：“咱們晚上早點閉店啊，我請您和老媽吃飯，就咱們?nèi)詢ζ骈T的鱔魚火鍋。”

“離晚上還早著呢。”老陳慢悠悠答。

“這老頭。”陳舟搖搖頭。

屋內(nèi)。

老陳扶著椅子坐下，摸索著煙點燃，廚房里空寂無人，老陳慢悠悠抽著煙，煙霧繚繞里，忽然嘴角咧開笑容。

一根煙抽煙。

老陳摸出煙盒，不舍地摩挲煙盒，然后丟進(jìn)垃圾桶，煙是男人寂寞、失意時候的伴侶，老陳從此，戒了。

摸出手機(jī)。

撥通老婆電話。

電話里。

王淑芬像是在下廚，接聽電話，病殃殃地：“老公，舟舟多久回來呀，我給他燉了他最喜歡的雪梨粥，舟舟也是的，整天熬夜，我看他遲早會禿頭。”

老陳沒忍住笑。

“老公，你笑什么，舟舟要是禿頭，變丑了娶不到媳婦，你就等著哭吧，”王淑芬絮絮叨叨。

“淑芬。”

老陳藏著掖著：“你猜今天誰到店里來了？”

“誰來了？”

王淑芬警覺：“莫非老四來了，這娟兒越來越不像話了，她兒子熙熙有出息，這也不能拿著喇叭整天吆喝啊，她是不是又喊舟舟去做生活助理了？”

“什么助理嘛，就是喊我兒子去給她兒子打下手。”

王淑芬沒好氣地：“老四這是怨我小時候沒少讓她干活呢。”

老陳聽著媳婦嘮叨，嘴角的笑就沒停過，聽到電話里沒聲音，這才慢悠悠地：“是個漫畫編輯過來，專門找咱們兒子約稿呢，街坊鄰居都在，說王淑芬的兒子厲害著喲。”

“漫畫編輯？”

王淑芳心情肉眼可見愉悅起來：“呀，舟舟的漫畫可以發(fā)表了呀，這得慶祝啊，這樣吧，我們好久沒去外面吃了，咱們請客，犒勞兒子一頓。”

“還真是親生的。”

老陳吐槽一句：“你兒子賺了二十萬，拿著支票瞎嘚瑟呢，晚上請咱們吃火鍋，特意強(qiáng)調(diào)去儲奇門。”

“舟舟也是一番心意，老公，咱們不要掃兒子的興。”

王淑芬關(guān)掉火，笑著道：“咱們換身衣服，晚上就聽舟舟安排。”

“行，都聽你的~”老陳掛斷電話，靠著墻，就悠哉悠哉微瞇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