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住新橋。

和尚普妙繃不住了。

看到河面上立著的十幾個濕漉漉的半透明‘靈魂’，普妙登時就全身脫力，要不是有警察在后面正好架住，他只怕當場就要癱倒在地。

“普妙大師，可有辦法和那些魂靈溝通？”

聽到面前被稱為‘課長’的男人的問話，普妙立馬全身打了個激靈，趕忙搖頭：“我不是大師，我沒有，你不要瞎說?！?

要是在其他場合碰到這樣的公家領導，普妙會饒有興致的和其探討下佛法精深，給自家寺廟打響名氣。

但再看一眼河面上濕噠噠、低垂著腦袋的鬼魂，普妙嚇得屁股都快夾不住屎了。

“我連給人超度去靈堂念經，都是外包給其他和尚的?！?

“平常我也不會給廟里的靈位清潔，也是外包了出去。”

“我之前還特別喜歡戴上假發換上衣服去大久保，去小料理屋……”

“真的，我真的就純純的不學無術的和尚，其他廟里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比我要強?！?

一想到面前的警察們要讓自己去和水鬼溝通，普妙也顧不得顏面了，趕忙把自己有多么不堪都抖露了出來。

和華國的寺廟主持是從弟子中選出來的不同，日本的寺廟基本都是一代一代通過血緣傳承，反正日本和尚又不禁止娶妻生子、喝酒吃肉，偌大的一個寺廟不給自己兒子還能給外人？

所以他這樣繼承家里寺廟生意的長子，對佛法說一知半解都已經是抬舉。

以千住的市場價來說，寺廟內一塊不到半平米的墳墓的價格就是兩三百萬日元，而且寺廟的墓地只出租不出售，每年逝者的家人都還要再繳納一筆墓地管理費。

這筆錢還不用繳稅，完全屬于寺廟的持有者所有。

有這樣只要一生下來就旱澇保收的產業在，腦袋燒壞了才去真心研究佛法。

看著普妙和尚都要被嚇得尿出來了，一課長無語的抬頭看著窗外，他就知道不該對這些騙子抱有什么期待的。

“課長，氷川神社的神官請來了?！?

話音一落，兩道身影走了過來。

左側的，是一個頭發花白，走路都顫顫巍巍的老頭，老頭雙眼迷迷糊糊，疑似老年癡呆。

右側，則又是一個年輕的過分，有著一頭靚麗黑發，長相嬌媚的女子。

“兩位好……”一課長收拾了一下無語的心情，上前便要打招呼。

但他的話還沒說完，右側的長發女子便猛一抬手，朗聲道：“不用說了，我已經知道你們讓我和爺爺過來的目的了?！?

哈？

靚麗女子利落的態度，讓一課長愣在原地，連普妙和尚的哭喪臉都頓了片刻。

不是，我都還沒說，你怎么知道我讓你們過來的目的？

“你們……是讓我來解決……那件事的吧！”

神樂坂穗美的聲音在最后一個音節猛然變高，整個人的氣勢，似乎都高上去了。

要是其他年輕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無禮，一課長早就甩臉子了。

但想到面前兩人是從附近的神社請來的，不知怎地，一課長心里又涌現出了一絲期待。

“沒錯，看來在路上你們已經知道了？正是，讓兩位來解決荒川河上的鬼魂一事。”

一課長錯開身子，站在沿街三樓向外看，正好能看到河面上藍幽幽半透明的垂首鬼魂。

晃。

在看到濕噠噠的鬼魂漂在河面上后，神樂坂穗美的身子不由地微微晃動，眼里也閃過一絲慌亂。

他媽的，那些是什么鬼東西？

她只是在被警察請來的路上，想了許多，猜測到警察肯定是有要事相求。

所以干脆一見面就選擇先用言語詐上一詐，然后再通過談話，知道客戶的心理訴求，以此為支點，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，便能收到禮包。

她坑蒙……給人驅魔，都是這樣的套路。

但怎么，這一次是真的了？

不過，她還是很快平復了下心情，轉頭對著身旁爺爺道：“看來，還真是那件事啊，爺爺。”

“啊，嗯，嗖代斯！”

神樂坂老頭像是永遠睡不醒一樣，迷迷糊糊的應和著。

他兩眼早就看不清東西了，伸長了脖子向窗戶外看去，什么都沒看到。

“哦？看來兩位知道，最近千住新橋的事情，是什么緣由了？”

一課長經常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，瞧見神樂坂穗美的表情，他將信將疑。

最近的事情？河面上出現的亡魂？前幾天關于妖怪的傳說？

神樂坂穗美心思轉的飛快——大話已經說出來了，接下來只能把B掄圓了裝了。

“果然，如此。”

穗美冷笑一聲，沒有直接回答一課長的問題，反而反問道：“警官先生，不知您是否知道，千住新橋，為什么是新橋？”

“唔，肯定是因為之前有一座舊橋吧?！?

“沒錯！千住舊橋就在新橋的西側，百多年前就已經拆除，而我家的氷川神社，就在舊橋所在的位置?！彼朊涝秸f越來勁，“說來，古代施工時，會把活人埋入地下作為人柱力，以鎮住地下不好的東西，氷川神社的建立，也是為了鎮壓！”

“搜帶喲！”神樂坂老頭在一旁附和著點頭。

“鎮壓，鎮壓什么東西？”宗教界的事情，一課長不懂，所以神樂坂這么一說，一課長便有些愣住。

來了，看見警官如她所想的被唬住，穗波立馬眼睛一瞪，厲聲道：

“當然是，為了鎮壓住荒川河之主！”

“眾所周知，日本有八百萬神明，每一條河川，每一座山丘，都有其神性！”

“荒川河流經上千萬人口的區域，有神明，也很正常吧！”

在神道教的敘事中，這倒也不算扯淡，《千與千尋》中的小白龍就是某條河川的化身。

至于歷史上有沒有記載過荒川河之主？……反正神樂坂穗美就當做有了1

“你，你……你們在這里胡言亂語什么呢！”

普妙和尚捂著胸口，再也看不下去了。

你裝你媽呢。

大家都是在大橋南邊這一片宗教界混的，誰家底細如何還能不知道？

他家的安養院，靠著葬儀的壟斷權，賺的盆滿缽滿。

而神社？——在外國人的眼中，神社似乎充滿了異域風情，比寺廟要高大上的多。

但實際上除了幾個國家運營的大神社外，普通家傳神社根本沒有什么穩定的來錢方式，不管是搬家儀式、驅魔還是其他什么，收入方面都完全沒辦法和寺廟相比。

“你們神樂坂家的神社都快干不下去了，明明是神道教的神社，還供奉著我們佛教的布袋和尚、毗沙門天、弁財天……”

“嗯？這位禿頭，此言差矣，我們供奉的那叫七福神。難道，你要來解決荒川河上的問題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