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州地界，青陽宗外門藥堂。

林墨抹了把額頭的汗珠，手背上的燙傷在月光下泛著暗紅。子時的更鼓剛過，他躡手躡腳摸進丹房，懷里揣著半截偷藏的紫云藤——這是外門弟子這個月最后的機會。

“聚氣丹...“他盯著墻角那尊積滿藥垢的三足鼎，喉結動了動。鼎身上“離火“二字早已斑駁，這是二十年前被淘汰的舊物，此刻卻是他全部的希望。

丹火騰起的剎那，異變陡生。

鼎內突然傳出雷鳴般的嗡鳴，林墨還未來得及后退，青銅鼎蓋轟然炸開。一道紫黑霧氣直沖面門，他下意識抬手遮擋，卻見掌心突然浮現青色紋路，宛如藤蔓纏繞。

“魔氣？“他瞳孔驟縮。前日替內門師兄試藥時，曾在古籍殘頁上見過類似記載。正要抽身暴退，胸口突然傳來灼燒般的劇痛。

嗡——

識海中響起洪鐘大呂之音，破碎的記憶如潮水涌來。他看到萬里山河在丹火中崩塌，白發老者以鼎為碑，將漫天魔影鎮入九幽。最后的光影里，一尊刻滿上古銘文的青銅鼎破空而來，與眼前的離火鼎重重疊合。

“神農鼎...“林墨喃喃自語，指尖無意識地在虛空勾畫。那些晦澀的丹訣仿佛與生俱來，紫云藤在掌心自動分解成七色流光，丹火竟化作青蓮形狀。

丹房外突然傳來腳步聲。

“何人擅動丹爐？“執事長老的怒喝伴隨著劍氣破空而至。林墨猛地回神，卻見鼎中懸浮著三枚瑩白丹藥，表面流轉著云紋——這分明是古籍記載的極品洗髓丹！

青州地界飄起血霧時，林墨正用指甲摳著鼎沿的藥垢。

青銅鼎耳缺損的饕餮紋里積著黑褐色殘渣，二十年未熄的丹火將三足鼎燒成墨綠色。這是外門藥堂最角落的丹爐，鼎腹雷擊紋中嵌著半截斷裂的紫云藤——昨日試藥時從丹灰里扒出來的。

“再不成丹，就該去喂鎖魔淵了。“林墨摩挲著腰間木牌，“癸亥末等“四個字被磨得發亮。月光穿過雕花木窗的裂隙，在他手背燙出細長的光痕，像條蜿蜒的鎖鏈。

鼎蓋掀開的剎那，二十年陳腐藥氣沖天而起。

暗紫色菌絲突然從鼎壁裂隙里瘋長，眨眼間裹住他右手。林墨瞳孔驟縮——這分明是《百草毒經》里記載的“腐心藤“，只生長在魔氣浸染的尸骸上。

“離火鼎里怎會有...“他指尖丹火剛燃起，鼎身突然發出巨獸吞咽般的悶響。缺損的饕餮紋泛起血光，鼎耳處殘缺的獸首竟緩緩睜開獨目！

懷中的紫云藤突然劇烈抽搐，斷面滲出瀝青般的黏液。林墨猛然想起陳師兄袖口的暗紋——那日試藥時瞥見的圖案，正與鼎耳饕餮紋如出一轍。

嗡——

鼎內騰起七道黑氣，凝成鎖鏈捆住他脖頸。識海深處傳來琉璃碎裂聲，萬千星辰轟然炸裂。他看到白發老者腳踏青蓮獨戰群魔，九尊巨鼎鎮住滔天魔焰。最后一幕是遮天血掌拍碎星河，老者將半截斷劍刺入心口。

“藥神殞，神農現...“

蒼老嘆息震得顱骨發麻，捆仙鏈般的黑氣突然發出尖嘯。鼎腹雷擊紋迸發金芒，竟將魔氣鯨吞入內。林墨跌坐在地，掌心青紋如活物蠕動，順著經脈爬上脖頸。

丹爐突然自行震顫。

二十年積攢的藥渣自動分離成三百六十道流光，紫云藤在青火中舒展成透明蛟龍。窗外圓月驟然染上血暈，三枚玉潤丹丸從鼎中浮起，表面云紋竟組成殘缺的饕餮圖案。

“月華洗髓丹？“林墨聲音發顫。這是《丹經補遺》里記載的失傳秘藥，據說能重塑根骨，自藥神隕落便無人煉成。

吱呀——

丹房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。陳師兄蟒紋靴尖抵著門檻，袖口饕餮紋在月光下泛著血光：“癸亥末等弟子私盜紫云藤，按律當抽魂煉魄。“

他腰間玉佩突然炸裂。

天際垂落青色雷柱，將整座藥堂照得慘白。林墨眼睜睜看著陳師兄面容扭曲，皮下浮現蛛網般的魔紋——與鼎中黑氣如出一轍。

“丹劫？！“陳師兄暴退時撞翻藥柜，百年靈芝落地即成黑灰，“你竟能引動...“

話音未落，離火鼎騰空而起。殘缺的饕餮紋路次第點亮，漫天雷光如百川歸海沒入鼎中。鼎耳獸首突然轉頭望向林墨，獨目淌下青銅銹淚。

林墨掌心血紋突然灼痛。

破碎的記憶再度涌現：白發老者將青銅鼎按進胸膛，九道魔影在鼎中嘶吼。最后殘響是老者消散前的呢喃——“待十二靈鼎重聚...“

轟！

第二道雷劫劈穿屋頂，卻在觸及他發梢時化作靈霧。三枚洗髓丹自動沒入眉心，沉寂多年的氣海轟然炸開。林墨七竅溢血地望著自己雙手，肌膚下流淌的已非血液，而是熔金般的丹火。

陳師兄突然發出非人嘶吼。

碎裂的玉佩中涌出黑霧，在他胸口凝成血色饕餮。外門弟子青袍寸寸崩裂，露出心口跳動的黑色肉瘤——那東西表面布滿人臉，正發出嬰兒般的啼哭。

“二十年孕養的魔種...“陳師兄嗓音混著雙重回響，“豈容你...“

林墨無意識抬手虛握。

離火鼎倒扣而下，將魔種連同半間丹房吞入鼎中。青銅鼎身浮現密密麻麻的裂痕，卻在雷光中緩慢修復。當最后一道青雷消散時，鼎腹赫然多了道閉目嬰孩的浮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