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呼~終于要到了!”
一位還在梳著總角的小童未等船靠岸停穩,早已急不耐地跳下船只,又小心翼翼的攙扶一位年齡更小一點的女童下了船。
而后在碼頭站定,遙望遠方的土城,一瞬間變得眉開眼笑起來,“阿旌,我等漂泊千里,終于要到柴桑城啦!”
“騭弟,與你說過一路了,先父臨故前已與我提前束發、賜字,你該稱我子旗。”
衛旌扛著一個大大的包袱,冷著臉說道。
“你我本是同年,為何要喚我為弟?你若不改口,我只喚你為阿旌!”
步騭雙手叉腰,理直氣壯。
“哧~”
衛旌瞥了他頭上那兩個小巧的發髻,嗤笑一聲,“雖是同年,然我已束發,你卻還梳著兩條發髻,我如何不能稱你為弟?”
“不過是先父亡故太過突然,來不及為我束發罷了。便是如此,我也是有表字的。早年之時,先父便屬意‘子山’二字為我作表。除非你我各以表字互稱,否則我只管喚你阿旌。”
衛旌看了他兩眼,終究嘆了口氣,搖搖頭,“罷了,便算我虧些,喚你這位總角小兒子山就是?!?
未及十五便束發賜字,不過是無奈之下的權宜之舉。
“這就對了?!辈津s滿意的點點頭,“子旗,你我本就有同鄉之誼,此番不遠千里,投奔劉使君,日后還當同心協力,肝膽相照才是。”
衛旌一臉無奈,費力扛著包裹的同時,另一只只手還是沒忍住拍了拍腦門,“你乃淮陰人氏,屬于下邳下轄。我乃廬陵郡人,哪里算是同鄉?”
步騭才不在乎這些,嘻嘻一笑,“廬陵地處淮南,淮陰亦在淮南,距廬陵郡近,而下邳縣遠,你我不是同鄉又是什么?”
自從衛旌在廬江偶遇帶著妹妹一起南下的步騭,后者一直都是這種無理取鬧的嬉笑樣子。哪怕是同行了上千里路,衛旌仍然是有些不太習慣。
早在糜竺許褚等人率領大隊人馬自淮陰經過邗溝,乘船南下之時,步騭就已經親眼目睹,只不過那會兒還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。
打聽了一番,才知道揚州來了個叫劉備的新任州牧。
一直到有商船從大江經過邗溝北上,帶來了劉備將州治遷移到了柴桑,步騭才起了些心思。
劉備這位新的揚州牧,剛一到任就迫不及待的遷移州治,還一下就西遷了近千里遠。
雖然不清楚劉備為何做出如此抉擇,但是步騭清楚,這里邊必然跟江東與淮南有關。
步騭雖然只有十三歲,但是對于天下局勢的嗅覺很是敏銳,一見到這情況,立馬決定帶上妹妹步練師,不遠千里去投奔劉備。
路過廬陵正好遇上了剛剛喪父,同樣孤苦窮困的衛旌,一番言談之后,便結伴同行。
“子旗,此去柴桑還有十余里路,天色已晚,我等不宜久留,還是早些動身吧?!?
......
“哪里來的兩個娃娃?”
張飛瞪著雙眼,一旁的高淵與劉備面面相覷。
兩個一看也就十三四歲的小朗,帶著一個更小的女娃,居然說自己是從淮南乘船來到這千里之外的柴桑的?
衛旌不卑不亢,“廬陵衛旌,衛子旗,見過劉使君。”
“在下步騭,步子山,攜幼妹步練師,見過劉使君,見過張將軍,見過...”
步騭視線轉到高淵身上,愣了愣神。張飛早些率領騎兵護送糜竺南下,他是見到過了,也打聽到了名字。只是眼前這位明顯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小郎又是何人?
步騭正在打量著高淵,高淵也在打量著他。
步騭?步練師?
孫吳未來的丞相,孫權那小子未來的皇后?
你倆不應該要在曹操征伐徐州之后才南下逃難的嗎?怎得這會兒就跑到柴桑來了?還是沒有任何長輩陪同...
哦對!史載“步騭單身窮困”,難不成這會就已經淪落到家破人亡了?
再看躲在步騭身后的步練師,年紀尚幼,但已是天然的美人胚子。瓊鼻玉口,玉籽一般的小臉上還帶著些嬰兒肥。二人目光甫一接觸,便咻的一下,躲回了自家兄長身后。
事情發生只在一瞬,步騭感覺到身后的異動,還未回頭,便聽到一道聲音響起:
“在下高淵,高子玄,見過步郎君、衛郎君。”
高淵?難不成是出自陳留高氏?
這不重要,步騭重新一臉希冀地看向劉備,“劉使君,我三人此次前來,非為其他,只愿拜投使君麾下,為使君建功立業?!?
你?一個還梳著雙髻的總角小兒?他?一個剛剛因為家庭變故強行束發的小郎,要為我出力?
......罷了,兩人帶著一個女娃千里迢迢的趕過來,左右不過是多三張吃飯的嘴,總不能趕走不是?
想到這里,劉備也只能表示稱贊,“步小郎年幼志遠,這些年當通途經術要義,只待加冠之時,我便做主,征辟步小郎入州府參事。”
言罷,看了眼天色,“時日已晚,不如兩位小郎以及步小娘子先隨我等一同進食?!?
步騭本來還想說些什么,但是一聽到吃飯,立馬感覺自己腹中饑餓難耐,便順理成章的應了下來。至于其他話語,反正日后有的是時間。
只不過...你身為一州之長,平日里就吃這等飯食?
真到了吃飯的時候,開始輪到步騭和衛旌面面相覷了。
劉備和手下一群文武盤坐在營帳里,每個人膝上托著一塊木盤,充當案幾。托盤上只有兩樣簡單的小菜,菹菜和藕片。然后就是幾個白餅,一碗瓠瓜湯。
看了一眼自己的托盤,又看了其余人,大家的食物基本都一樣,也只有白餅數量有所差別。
高淵看出了他的疑惑,“眼下時局窘迫,只有這些飯食看似粗鄙,其實味道還算不錯,兩位郎君不妨嘗嘗?!?
步騭懷疑地捏起一張白餅,很松軟,也不知是怎么做的。
咬上一口,口腔里瞬間溢滿糧食的清香。
咦,竟然還有一絲甜味?莫非是加了蜜糖?
步騭咀嚼幾下,發現越嚼甜味越明顯,一時間竟有些不愿意咽下肚去,只想將這絲香甜留存在口腔之中。
淮南近年也不安穩,作為寒門子弟,他也不知道有多久沒嘗到過甜味了。
衛旌則是正襟危坐,腰板挺直,斯斯文文的進食。
步練師嫣紅小嘴咀嚼飛快,沒一會的功夫,一個白餅已經送入了肚中。
步騭好不容易咽下肚,“這蒸餅也不知是怎得做的,又香又甜,松軟得當,騭還從來未曾吃到過如此美味的蒸餅?!?
高淵看著享受著香甜,一臉沉醉的步騭,不由得暗暗發笑,出聲解釋道:
“取面一石。白米七八升,作粥,以白酒六七升酵中,著火上。酒魚眼沸,絞去滓,以和面。面起可作。再輔以蜜糖,則香甜倍溢?!?
說白了,就是利用酵母促發面團,再加一些蜜糖,上梯籠蒸出來之后,就成了現在的模樣。
也就是饅頭。
酵母制作之法,取自《齊民要術》。
今日只是初步試驗,沒有那么多酵母用來制作足夠的饅頭,也沒有足夠的糧食磨成面,除了帳中這些親隨外,絕大多數人還只能吃著帶殼的麥飯。
這也算是步騭等人來的巧,正好趕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