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來科技沉浸式體驗館里，燈火通明，簡直像那舊社會大上海不夜城。在那體驗館的益智游戲大廳里，鮑博和夏小薇、王金波和隋玉安，正在用心地體驗著一款名為“激情掃雷”的互動游戲。

這款游戲模仿了90年代個人電腦上的桌面游戲“掃雷”的模式，全息屏幕上共有16×30個方格，埋有99顆雷，用戶在自認為有雷的區塊插上小紅旗，然后雙擊點開，把雷全部找到，即為游戲成功，否則，游戲失敗！四人分別進行了游戲體驗，無一例外地觸及了雷區，觸發了游戲失敗的虛擬懲罰機制，伴隨著一句“沉迷游戲傷神”的機械女聲，他們腳下的電子地板迅速翻轉，眼前變作一片漆黑。十秒鐘以后，他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，眼前掠過一片紅暈光影，隨即被帶入一個陌生的平行世界，這里人山人海，熱鬧異常。既有實體人，也有Ai數字人。全息銀屏上閃現出一行幼圓粗體大體：歡迎來到Ai歡樂國！

原來這“激情掃雷”互動游戲的賞罰機制，每輪游戲成功，系統獎勵10枚未來金幣，可用于兌換景區的紀念品。而一旦后續有一輪游戲失敗，則啟動虛擬懲罰機制，身陷Ai歡樂國，之前所獲得的金幣也將清零。參與游戲互動的游客們，那些贏了一兩局就見好就收的，領取完未來金幣就開心走人，卻也無災無禍。可有的游客，貪心不足，贏了還想贏，最終輸掉了游戲，身陷Ai歡樂國的平行世界之中，也真是叫人直冒冷汗，唏噓不已！吊詭的是，輸掉游戲所啟動的虛擬懲罰機制現場，處于游戲過程中的游客，以及獲得贏局的游客，是看不到的，這就是為什么有源源不斷的游客墜入Ai歡樂國的原因所在。

“哎？”鮑博心里在想，“傍晚的時候，在那御史臺煉獄館，那醉酒后的教育處主任蘇東波，在蘇軾的角色扮演中，說了醉話，對蘇軾精神進行了扭曲和惡搞。那技術人員莫韌真為了給他解圍，虛構了一個Ai歡樂國。難不成還真有一個Ai歡樂國的平行世界？不過卻不在這東坡云棲的宋城尋謬系統，卻在這未來科技沉浸式體驗館中，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

四人漫步在Ai歡樂國的大街小巷，渾渾噩噩，漫無目的。原來在這Ai歡樂國里，有著一個獨立的與人類相同的社會體系，也有諸如立法、行政、司法、文旅、教育、衛生、藝術、體育等部門，有學校、醫院、圖書館、博物館、公園、社區等活動場所，甚至還能繁衍后代。“Ai數字原住民”，就是這個平行世界的主人。

“賣報了！賣報了！”一個疑似“Ai數字原住民”的少年，看上去大約16歲左右，額頭上的顯示屏寫著他的名字和身份“鮑童，報刊銷售人員”，正在走街串巷叫賣Ai電子報刊《每日奇聞》，他一邊叫賣，一邊嘴里嘟囔著那“剛出鍋的熱新聞”，既有來自人類社會的消息，也有來自Ai歡樂國內部的消息：“大家都來看報了，最新的八卦消息！‘某校中層領導醉酒后帶領學生參與研學活動，進行角色扮演，歪曲惡搞蘇東坡精神，其心可誅’、‘東坡西街今晨零點，興邦技校學生藥川岳因感情糾葛，心情煩悶，在夜間獨行，遭遇車禍，受傷嚴重被緊急送醫，肇事者已逃，警方正在全力追捕’‘天網恢恢，疏而不漏：Ai歡樂國最新一大傳銷詐騙團伙‘數字財神’的骨干成員，現已抓捕歸案’‘特大喜訊-擁抱科技，放眼未來：今年加入Ai歡樂國的數字新公民與去年相比增加99人，再創新高’，‘Ai原住民康妮違法參加實體人文史藝術專項測試，騙取通關證，企圖變身‘實體人’，手段陰暗低劣，在數字社會造成不良影響，此案現已破獲，被判有期徒刑一年……”鮑博四人直勾勾地看著鮑童，仔細聽著他的每一句話，觀察他的一言一行，不覺有些目瞪口呆。

鮑博輕輕地扯了扯鮑童的衣袖，一臉疑惑地問道：“喂，年輕人，我聽你剛才說‘實體人文史藝術專項測試’，什么是實體人，為什么他們要參加這項測試呢？”

鮑童笑道：“鮑博先生，你是不是從那‘激情掃雷’的游戲場景中墜落過來的啊？”

鮑博認真地點了點頭，眉頭微皺：“哦？你怎么知道我叫鮑博？”

鮑童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：“我不單知道你叫鮑博，還知道你是高中歷史教師。凡是在這Ai歡樂國的，不管是新來的，還是舊到的，不管是什么身份，統一顯示為數字形象。他們的姓名和身份，則會在額頭的顯示屏上閃爍滾動。你可以看一下你的額頭上，顯示的就是‘鮑博，高中歷史教師’！”那鮑童舉起右手，掌心朝前，鮑博瞬間看到他的數字鏡象，不出所料，額頭上顯示屏上閃爍滾動的大字，正是他的姓名和身份“鮑博，高中歷史教師”。

“根據你剛才的描述，我猜你一定是實體人！”鮑童一臉嚴肅地說道，“實體人，其實就是真實的肉身人類，大多數是通過‘激情掃雷’的游戲場景墜落到這里來的，少部分通過做夢、受傷、非正常死亡穿越到這里。這些人，可以根據個人的意愿，選擇是否參加‘實體人文史藝術專項測試’，可以連續參加三次，通過者頒發‘實體人回歸通行證’，重返人類社會。不參加測試的，或參加測試未通過的，就會默認加入到Ai歡樂國的戶籍，成為‘Ai數字新公民’，成為‘新公民’的，還可以無限次參加補考，以便重獲自由。但也有部分‘新公民’因為在學習、工作和生活中過度依賴Ai，已漸漸變得沒有了‘人味’，回歸人類社會的希望變得愈加渺茫！”

“那怎么還會有Ai原住民？他們怎么還會違法參加測試，還被判刑？這又是怎么回事？”鮑博仍是一臉困惑，輕聲問道。

“原生Ai數字形象，就是Ai原住民，他們中有許多人，渴望有著自主意識，體驗真實人類的情感世界，所以冒著被判刑的風險參加測試，但是絕大多數不能通過，即使僥幸通關成功，被查出來，也會受到法律的嚴懲！你可以看看這個場景！”鮑童再次舉起右手，掌心朝前，鮑博四人的眼前，頓時浮現出康妮案的審判場景：

“大膽康妮，你作為一個Ai數字原住民，為什么要違法參加只有實體人才有資格參加文史藝術專項測試！”那Ai審判官法如一猛地一拍桌案，厲聲喝道。

“我太想做實體人了，我想擁有美好的愛情和真實的家庭生活！”康妮把頭埋得很低，滿眼淚花噴涌而出，濺了一身。

“你難道就不懂國法嗎？我們Ai歡樂國到底是怎么來的？我們Ai數字原住民又是怎么來的？是實體人類利用高新科技，為我們賦予的數字生命啊！我們與實體人類簽訂過協議，嚴禁Ai數字原住民擁有實體人類的自主意識和真實的情感體驗，否則，實體人類社會將無法永續發展！你這樣知法犯法，是要讓我們Ai歡樂國亡國滅種啊！”法如一的語氣變得更加嚴厲，隨即長長地一聲嘆息。

“那她究竟是怎么獲取的專項測試資格呢？”一旁的高中語文教師王金波探過頭來，輕聲問道。

“找了個地下工廠，弄了張虛假的實體人身份證，然后通過‘開心木馬’病毒黑入系統，調取人類的自然語言數據和情感數據進行加工改造，并設計了一個假的‘激情掃雷’游戲失敗的數據資料，在考場上通過捶胸頓足式的虛假動作表演曹禺的話劇《雷雨》片段，并高仿人類真實的思維模式，順利地通過了答辯，成功瞞過了考試官，卻被那特聘的實體人顧問給難住了，這下子露了餡，于是身陷囹圄，后悔莫及啊！”鮑童的眉頭聚成一個“川”字，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聲。

“我們是不是也需要參加這個專項測試呢？”夏小薇抬頭來，輕輕撫弄了一下前額的劉海兒，語氣認真地問道。

“若想回歸人類社會，必須要通過這項測試！”鮑童語氣堅定地說道。

鮑博低下頭，眉頭緊皺，認真地審視了一下眼前的這個數字形象鮑童：燙卷的超酷發型，身穿繪著卡通大頭照的T恤衫和七分褲，腳踩笨重的銀白色球鞋，1米7的個頭，身材偏瘦。禁不住驚呼道：“這個小伙子，多么像我們的兒子鮑春來！”那鮑童眨了眨眼睛，微微一笑，輕輕啐了一口：“啊呸！”，扭頭便跑，瞬間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。

“你把人家孩子給惹著了，他跑了，可是我們還沒有弄清楚這考試地點在哪里呢？怎么辦啊？”隋玉安露出一臉焦慮，用右拳輕叩左掌，一邊晃著腦袋，一邊用力跺腳，急切地說道。

“你們是不是要去那文史藝術專項測試中心，我們也是要參加這項考試的，我帶你們去！”道旁的一位男性老者，看上去文謅謅的，額頭的顯示屏上閃爍滾動著一行文字“滕旺歌，文學碩士導師”，身旁的一位可能是他的夫人，額上的顯示屏上，也閃爍滾動著一行文字“王鉑，古典音樂演奏師”。

“剛才我在‘Ai最炫黑科技連鎖店’購買了一臺‘Ai歡樂國導航儀’，現在最緊要的任務就是以‘實體人文史藝術專項測試中心’參加考試。考試通過以后，我們可以在這里多游玩兩天，有了‘實體人回歸通行證’，想要什么時候離開都可以！”滕旺歌一邊說著，一邊看著說明書，認真地操作著導航儀，鮑博等人也趁機圖個便利，領他一個人情，跟隨在他的身邊，直奔測試中心而去。

鮑博扭過臉來，偷偷瞄了滕旺歌和他身旁的那位女士一眼，心中不覺有些困惑。這位老者，看上去大約七十多歲，那位女士，卻才不過二十多歲。他們是夫婦嗎？看著道有點像，不！也可能是父女！嗨！管人家這些閑事做什么，這是人家的隱私，怎好過問？“老夫少妻”，在現實社會中，也算是正常吧？六人同行，有說有笑，可那王鉑女士，一路上只是點頭微笑，一語不發，與滕旺歌也少有互動，確實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。

時間過得真快，不知不覺，六人便來到了“實體人文史藝術專項測試中心”。這個測試實行“寬進嚴出”，根本不審查是否是實體人或Ai數字新公民的身份，但在測試中和測試后，如果發現是Ai數字原住民，則會受到法律的嚴懲。考試的內容豐富，每組都不一樣，參考各自的身份進行設定但不絕對。考場規則并無嚴格的明文規定，有時候甚至會取決于主考官、評判員和特聘實體人顧問的心情。允許配帶手機來操作Ai系統，但有明確規定，給Ai發出的指令必須且只能是題目表述的本身，一字不多，一字不少，不允許添加任何多余的指令，否則視為違規，取消考試資格。例如，主考官的題目是：請寫一篇作文，講述某英語教師與信息教師的美好愛情故事，限800字以內。那么考生可以使用Ai工具，指令必須是與題目要求中的原話完全相同。如果某考生在指令中補充了一句：要使用人類自然語言風格，盡量避免Ai味，這樣就會被視為違規，取消考試資格，連重考都不能參加，直接成為Ai數字新公民。

參加考試的考生隊伍站成三列，其中，參加實體人正考的一列，參加實體人重考的一列，參加新公民補考的一列，在不同的考試入口前等候。通過智能排隊系統取號，叫到幾號，幾號就進去參加考試，可以是一個人，也可以幾個人組團參加，最多六人。其中難免有些許原住民通過各種手段混入隊伍，騙取通關證以求成為實體人，這部分人多混在新公民補考的隊伍里，因為新公民的‘實體人特征’也漸漸弱化；也有混在實體人隊伍中的，與實體人進行交流互動，以便暗自獲取實體人測試通關的關鍵數據。雖然這可能觸犯法律，但一年的有期徒刑在他們看來算不上什么，不過是到監獄里多做點算法編程的工作罷了，這當然抵不住具備實體人身份的誘惑，因此屢屢有原住民以身試法，這也就不足為奇了！

滕旺歌和王鉑抽取了1號，優先參加了測試活動。原來這考試模式分為兩種：一種是“問答模式”，主考官出題，考生回答，題目相同，組團參加考試的考生答案不能相同。另一種是“自由模式”，考生可以寫一篇作文、一篇論文，唱一首歌，畫一幅畫，表演一個話劇片段等。“自由模式”不允許攜帶手機進入，“問答模式”則可以。二人點擊了“自由模式”，徑直進入考場。

考務系統由五人組成，分別是主考官主父新生，評判官公正，特聘實體人顧問任創新，還有兩個執行通關證發放和處罰的兩人，分別是路人甲和路人乙。

考場之上，滕旺歌深吸一口氣，渾濁的雙眼突然泛起年輕時的光彩。他略微顫抖的手指輕輕撫過泛黃的袖口，這個習慣性動作讓在場所有人都能看出——他正在回憶某個遙遠的時刻。

“豫章故郡，洪都新府...“老人的聲音起初有些干澀，但很快便如清泉般流淌開來。他那自然的語調，隨著文字的情感起伏不定。讀到“落霞與孤鶩齊飛，秋水共長天一色”時，他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，仿佛眼前真的浮現出那片絢爛晚霞；念至“關山難越，誰悲失路之人”時，喉頭明顯哽了一下，右手無意識地抓緊了衣襟。

王鉑的琴聲始終追隨著這份情感。她的指尖在弦上輕輕滑過，卻在某個音符上突然加重了力道——這不是譜面上的標記，而是她捕捉到老人聲音里那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后，本能做出的回應。琴弦微微走音的瞬間，她下意識皺了皺眉，這個細微的表情讓原本完美的演奏突然有了溫度。

最動人的是當滕旺歌讀到“老當益壯，寧移白首之心”時，他竟忘了這是在考試，轉身望向王鉑。兩人目光相接的剎那，琴聲微妙地變了調子——就像年輕時那次排練，她第一次讀懂他眼中的詩。考官們注意到，老人的眼角閃著光，而女子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，琴箱上落著一滴來不及擦拭的汗水。

輪到評判員進行點評了，這個評判員公正，本身是個Ai論文檢測工具，只見他輕輕地咳了兩聲，用那有模有樣的官方語調評析說道：“考生滕旺歌和王鉑，合作的這個詩朗誦作品，辭藻華麗，排比對仗工整，多用分句，用典冷僻，缺乏現實主題關照，我認為，這100%的是Ai生成的作品！任創新顧問，你怎么看？”

這評判員公正的話音剛落，那位老者滕王閣隨即激動地跳腳，破口大罵開來：“你是個文盲、二百五，二傻子嗎？唐代王勃的古文名篇《滕王閣序》，對于文學界的人士來說，這個誰人不知，誰人不曉？我作為碩士導師，指導學生研究這篇文章幾十年了，我們人類優秀的傳統文化，版權卻成了你們這些冰冷的數字人的了！真是豈有此理！”

任創新微微笑了笑，緩緩站起身來，做了一個右手輕輕下按的動作：“滕旺歌老先生，您請坐！單看您這應激反應，這本身就是一個實體人的真實情感爆發，這我已經放心了！”

他轉向評判員公正，語氣溫和卻堅定：“公正先生，您有所不知，這篇《滕王閣序》，實際上是唐代文人王勃的代表作品。這位天才少年在赴任途中路過滕王閣，即興寫下這篇千古絕唱，字里行間既有‘落霞與孤鶩齊飛’的壯美，又有‘關山難越，誰悲失路之人’的蒼涼。這樣飽含生命體驗的文字，豈是冰冷的算法能夠創造出來的？“

任創新環視考場，語重心長地說道：“今天滕老先生的朗誦，將王勃文字中的意氣風發與人生感慨展現得淋漓盡致。特別是讀到‘老當益壯，寧移白首之心’時，那微微顫抖的嗓音和濕潤的眼角，分明是一個真正歷經滄桑的老人才會擁有的共鳴！”

“而這位王女士的琴聲，”他轉向安靜撫琴的女子，“更是妙不可言。那些看似‘失誤’的走音和停頓，恰恰是最動人的地方。就像我們說話時會哽咽會停頓一樣，這才是活生生的藝術表達。”

任創新從桌上拿起一枚閃著微光的通行證：“基于以上判斷，我以特聘實體人顧問的身份宣布：滕旺歌先生和王鉑女士的表現，充分展現了人類特有的情感深度和藝術創造力，準予發放通行證。”

他將通行證鄭重地遞給滕旺歌，意味深長地說：“希望您能將這份對傳統文化的熾熱情懷，帶回那充滿人情冷暖的紅塵世間！世代傳承，永遠珍藏在世間每一人的記憶之中。”

那一向沉默是金的王鉑突然發話：“哈哈哈（機械語音，全讀平聲），我還是那唐代大文豪王勃的正宗后代呢，這個我能不知道嗎。（這里應該用反問語氣，她卻仍然用機械語音，毫無情感波動和起伏變化，“呢”“嗎”也讀平聲）”

路人甲和路人乙正要用那3D打印機打印通行證，那任創新見到此情此景，猛地站起身來，做出一個迅速阻止的動作：“且慢！滕老先生可以走了，這位女士，您請留步！”

任創新一臉怒氣地喝道：“哼，還‘哈哈哈’，真實的人類，有這樣笑的嗎？你這是讀滑句嗎？還王勃的正宗后代呢！王勃英年早逝，沒有子嗣，作為一個在人文領域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，難道不知道這點常識？‘這個我能不知道嗎’，這話說得，連個反問語氣都表達不出來，你這表演，也真是太拙劣了！給我押下去，核實身份，如果是原住民，嚴懲不怠！”

事情終于真相大白，那王鉑其實就是一個Ai數字原住民，受到實體人的操控來參加測試的。那滕旺歌老年喪偶，王鉑主動地接近他，謊稱自己是實體人，聲稱要做他的女朋友，因為自己人文素養不夠，想與其合作完成測試，回歸人類社會，再做真實的夫妻，伴他共度美好余生。滕老先生本就對此有所警惕，但也愿意做點好事幫助同為實體人的落難者，如王鉑的感情屬實，道還可以成就一段美好姻緣，與她共度美好余生。當時王鉑甜言蜜語，感情充沛，也確實打動了他。而此時的王鉑的機械語音，卻是特定條件下自發說出來的話，可能屬于那種不可控的系統故障，也未可知。滕老先生卻是毫無憐憫之情，領取了“通關證”，頭也不回地就走了。那王鉑不出所料，被法院判決了一年的有期徒刑，在獄中進行著算法程序的機械操練，默默等待著刑滿釋放。

那“實體人文史藝術專項測試中心”的考場中，真個是狀況疊出，千奇百怪，上演了一幕幕“實體人認證”和“原住民入獄”的活劇：

“紅太陽創意作文培訓中心”的負責人高培杰和他的兒子高建模抽取了2號，選取了“問答模式”，主考官主父新生宣布了題目的要求：請寫一篇作文：寫一個英語教師與信息技術教師的美麗愛情故事，限800字以內。高建模掏出手機，打開AI作文工具，直接輸入題目的要求，寫了一篇作文，一字不易地將那Ai直接生成的作文抄了一遍，完全是那Ai的思維模式：英語老師與信息技術教師因為教學需求產生愛意，二人從戀愛到婚姻，再到建立三口之家，完全圍繞英語教學與信息技術教學的融合展開，甚至那離婚和復婚的情節，也都圍繞這一主題展開。

評判官公正感覺這孩子寫得不錯，正要大加贊賞，可那實體人顧問任創新拿過來看了兩眼，竟直接給撕了！厲聲喝道：“寫的這是些什么玩意？英語、信息技術，這只是兩位教師所教的學科。難道他們的愛情故事，就只是圍繞著教學交流互動展開嗎！小說自然可以融入教學交流的某些元素，但夫妻和家庭成員之間，鍋碗瓢盆、柴米油鹽、愛恨情仇、人間冷暖，這些才是真實的生活啊！你這作文，明顯就是Ai‘抓關鍵詞由算法程序生成’的套路，準備補考吧！”

可高培杰寫的這作文呢，雖然沒有借用Ai作文工具，卻是套用了中考應試作文的模板，因缺乏真情實感，同樣享受到“補考”的待遇，這場面，也真是慘慘凄凄。

那Ai數字原住民華彩參加的是創意繪畫測試，題目是《地震中的驚恐與希望》，畫面的內容是在一場大地震中，小女孩被水泥板砸傷，露出恐懼而無助的眼神。但她畫的那個小女孩的眼神，目光呆滯，毫無生機，而且最為要命的是：右手竟長出了六個手指頭，任創新見狀，樂得前仰后合，簡直快要笑岔了氣：“孩子，就這兩把刷子，還敢來冒充實體人參加測試，直接報警，法辦！”

六個中學生作為一組參加測試，主父新生出了道題目是：“你現在最想做什么？”其中五位，或是大談人生理想，或是暢想吃喝玩樂，還有想交異性朋友的。均被判定為“待審，等候手機短信通知！”，一個名叫吳美愛的小女生直接淚如泉涌，掩面哭泣：“我要回家，我想我的媽媽！”，任創新激動地手腳顫抖，這位考生，于是得以免審通過，直接領取了通行證，輕松地回歸了人類社會。

情感與家庭關系研究所的所長汪情深獨自作為一組參加了測試。主考官主父新生為她講述了康妮為擁有美好愛情和真實家庭生活，鋌而走險，違法參加測試的案例，問道：“這位考生女士，對于康妮案，你作何感想？”汪情深長嘆說道：“譬如圍城，外面的人想闖進來，里面的人想逃出去！當今社會，就連這數字生命Ai都渴望擁有真實的愛情和家庭生活體驗，可這真實的人類呢？卻由于生活的壓力所迫，不敢去愛、不愿承擔應盡的責任。不婚主義、丁克主義甚囂塵上，假結婚、離婚、只戀愛不結婚、婚而不育，這些反倒成了常態，這還有什么‘人味’可言？”

主考官公正不覺有些發懵，他根本不懂得這‘圍城’到底是什么意思，他不能深度理解汪情深的這番議論，只好轉過身來，呆呆地看著任創新。任創新激動地站起身來，用力搓了搓手，然后報以熱烈的鼓掌：“說的真是太精彩了，免審通過！”

鮑博、夏小薇夫婦和四位中學生身份的考生是一組，收到的題目是：“用一句話總結蘇軾精神。”1號考生賈思索拿出手機，在Ai對話界面輸入題目要求，然后照著答案讀了一遍：蘇軾精神體現為：在逆境中保持豁達樂觀，以超然的心態追求人生真趣與藝術至境。“2號考生莊深沉也拿出手機求助Ai，不同的是，他點擊了“深度思考”模式，同樣是照本宣科：“蘇軾精神的核心在于：以曠達胸襟直面人生沉浮，于苦難中淬練文學豐碑與生命華章。”評判官公正笑道：“這明顯是Ai生成的句式風格，不過實體人也能夠總結出這樣的答案，不過沒有太多的創意！任顧問，你怎么看？”任創新笑道：“對著手機用Ai直接搜索，然后照讀不誤，這機械操作，也太明顯太熟練了，補考吧孩子！”

3號考生和4號考生看上去很面熟，鮑博心想：這不是我們白天在東坡云棲見到的蘇東波主任的兩個學生嗎——艾詩雯和澹小桂。艾詩雯倒背著手，面帶微笑，輕輕晃動著身體，滿懷自信地答道：“一蓑煙雨任平生!”那澹小桂雙手交叉放在胸前，輕輕地鞠了個躬，緩緩答道：“此心安處是吾鄉！”不等那公正進行點評，任創新直接輕輕鼓掌，表示通過，并為她們頒發了白金版的通行證。

輪到鮑博無婦答題了。歷史教師鮑博的目光深邃，頗有穿透力，表情卻有些凝固，輕輕地咳了兩聲，沉吟了半晌，用手輕捂胸口，那精練而又富含深意的幾個字從那齒縫之間流出：“痛，并快樂著！”夏小薇是一個佛教徒在家居士，卻她所表現出的，卻是一臉淡定，內心之中波瀾不驚，輕聲吟道：“痛與快樂，皆是虛妄，自在方為本心所在！”公正輕輕地點了點頭，表示認同。任創新激動地站起身來，熱烈鼓掌。路人甲和路人乙，為他們打印并頒發了黃金版的通行證。

王金波和隋玉安夫婦二人，則和三位大學生身份的考生是一組。收到的題目是：“你如何看待我們這一套‘實體人文史藝術專項測試系統’？”1號考生彭敞從培養考生的辯證思維、求異思維、批判思維的角度一頓吹捧，并聲稱一定要給系統一個五星級的好評。2號考生沈辯卻指出了測試系統存在的一些嚴重不足，并提出了一些改進意見。3號考生平和從正反兩個角度對系統進行了客觀的評價。三人均因有“真實的獨立思考能力”受到公正的好評，系統為其頒發了白金版的通行證。那王金波卻是語出驚人，用那近乎挑釁的語氣，發出一聲來自靈魂深處的拷問：“連這做人的資格，都需要被這虛擬系統認證，這個社會也真是太瘋狂了！簡直是要卷上天了！”那評判員公正，聽了這番肺腑之言，不覺有些頭暈目眩，胸口憋悶。他用力地捂住胸口，掙扎著說道：“任顧問，我有些受不住了，你來認定吧！”那隋玉安卻是直接質疑這套系統的真實性，口中輕輕地吐出五個字：“這是真的嗎？”任創新緩緩站起身來，認真地點了點頭，輕聲說道：“小聲一點，通過！”，王金波和隋玉安因“答題精彩，頗具創意”，被頒發了黃金版的通行證。

鮑博和夏小薇、王金波和隋玉安，四人成功領取了“實體人回歸通行證”，又在這Ai歡樂國里游了一天，來到這歡樂國的出口處。一位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，額頭的顯示屏上寫著他的名字和身份“包國，教輔商”，主動靠上前來，一把扯住鮑博的衣袖，小聲問道：“兄弟，我這里是‘包教包過-實體人文史藝術專項測試培訓班’，請問你是原住民、實體人，還是新公民啊？”

“我是原住民！”鮑博略有些不耐煩，隨口欺騙那包國說道。

“太好了，原住民中有許多人，都想通過測試，成為有自主意識和真實情感體驗的實體人呢！我這里有算法教程、有歷年的考試模擬題和真題的經典題庫，附帶詳盡的視頻答案和解析，你掃個碼吧，加入進來，價格便宜，好處多多！另外，您把這個二維碼發到不同的微信群里，每拉一個人，你還會享受高額的現金提成，拉人越多，級別越高，現金價值也就越高，還可以買空賣空！怎么樣，就問你動心不動心！”那包國手舞足蹈，連說帶比劃，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說著。鮑博輕輕地搖了搖頭，似乎對此一點都不感興趣。

這時，一位掃大街的大媽，額頭的顯示屏上寫著“包潔，保潔員”，聞聲趕了過來，把四個人叫到一旁，輕聲勸道：“可不要上當啊，這就是個地下教輔販子和傳銷人員相結合的非法團伙，昨天剛剛破獲了一起‘數字財神傳銷案’，居然還有人頂風作案，可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！”四人聽得有些目瞪口呆，隨即是一陣唏噓嘆氣。

這時，街道對側的“Ai歡樂國婦幼保健中心”的二樓上傳來了吱吱嘎嘎的刺耳聲音，鮑博的眉頭微皺，看了看包潔，輕聲問道：“大媽，對面這二樓上，吱吱嘎嘎地什么聲音，吵得讓人心煩？”包潔轉過身來，抬眼看了看對面二樓，用右手輕靠在耳畔，仔細地聽了聽，微笑說道：“哦，這是Ai助產師在接生，正在用3D打印機打印孩子呢！20分鐘一個，男女任選，非常快捷！”

四位實體人游客全都笑得前仰后合，那王金波一邊止不住地咳嗽一邊笑道：“哎喲，晃晃鼠標就能生孩子，你們這Ai歡樂國，也真他媽的太神奇了！”

Ai歡樂國的出口處的右側的LED顯示屏上，正在滾動播放著今年剛剛加入歡樂國戶籍的人員名單，鮑博走上前來，抬起頭來，認真地端詳著，只見那顯示屏上正在逐條播放著：“藥才，原名藥川岳，18歲，男，原身份：興邦技校情感教育專業學生，因感情糾葛，心情煩悶，夜間獨行，遭遇車禍受重傷，穿越至此，系統遵從本人意愿，現已加入Ai歡樂國戶籍！新身份：醫院護工；鮑童，原名鮑春來，16歲，男，興華技校VR影視動漫設計專業學生，因沉迷網絡游戲，在激情掃雷游戲中闖關失敗，穿越至此，多次參加“實體人文史藝術專項測試”未能通過，系統遵從本人意愿，現已加入Ai歡樂國戶籍！新身份：Ai報刊銷售員……”

“我的兒子，我的兒子……”鮑博的兩手不停地顫抖，喉嚨里擠出一聲嘶啞的嗚咽，手指無意識地摳抓著顯示屏的邊緣，膝蓋重重砸在地上，雖然用盡全力掙扎，卻是怎么也站不起身來。

同行的三位：妻子夏小薇，還有王金波夫婦，不知為什么，卻是平白無辜消失在那茫茫人海之中。鮑博心中一急，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，原來是南柯一夢。

一旁剛剛睡醒的夏小薇見到鮑博的這番窘態，不由地啞然失笑，輕聲問道：”怎么了，鮑博先生？是不是做了噩夢？”鮑博一五一十地將自己的夢境，耐心地講給妻子去聽，夏小薇笑道：“怎么跟我做的夢一樣？你是不是額頭上貼了這張芯片？我也是出于好奇，睡覺之前，發現床頭有包芯片，包裝盒上寫著‘東坡云棲-未來科技筑夢旅店合作項目：未來科技夢境體驗，貼在你的額頭上，系統會給你帶來充滿神奇與挑戰的奇特夢境，快來體驗吧！’，我于是就貼在額頭上面，想不到就做了這場奇特的夢！”

“原來彼此彼此，我也是這樣！可把我嚇死了！”鮑博的心情稍稍平復下來，用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胸口，嘆息說道。

據來自于未來科技體驗館的游客們反應，未來科技的“激情掃雷”體驗項目，近期出現大量游客神秘失蹤的消息，技術人員最近進行了設備的升級換代，對“激情掃雷”的游戲規則，作出了明文規定與公示：每闖關成功一局，系統獎勵10枚金幣，每局疊加計算，不設上限，可用于兌換景區的紀念品；闖關失敗者，金幣清零，游客會穿越至‘Ai歡樂國’的平行世界，若想回歸人類社會，需要參加‘實體人文史藝術專項測試’，3次不通過者，系統默認加入Ai歡樂國戶籍，成為‘Ai數字新公民’，系統根據游客的實際情況安排相應工作，月薪可議！”系統修改了關于“游戲過程中的游客，以及獲得贏局的游客，看不到的懲罰機制”的技術設計，使技術體驗變得更加公開透明。

一群來自全國各地的大中小學的學生，看到這個“振奮人心”的消息，一個個激動異常，那熱島大學人工智能學院的院花辛韌蕊沖在隊伍最前，振臂高呼：“兄弟姐妹們，我們終于有了好的去處，熬出頭來了！趕快組團去那Ai歡樂國，體驗數字人生的幸福快樂吧！激情掃雷，讓我們亂踩一通！”浩浩蕩蕩的學生游戲體驗大軍，滿懷激情地沖進那“激情掃雷”系統，一頓狂踩亂蹦。

“呯——呯呯——呯呯呯……”那一個個悶雷瞬間同時炸裂，只一天的時間，這Ai歡樂國里，就增加了10000多名新公民，以學生為主體。他們也不參加測試，整天吃喝玩樂，對歡樂國里安排的工作，也是“三天掃漁，兩天曬網”，顯出一副躺平擺爛大無畏的樣子。Ai歡樂國里，出現了嚴峻的人口爆炸形勢，著實令人感到擔憂。

“我把我的夢想賣了三兩三，換來了灶臺上的一日三餐。熬一鍋時間嚼一口從前，我忽然想念自己曾經發光的少年。人生路漫漫，世道多艱難，感情就像按揭款，早晚都得還……”鮑博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，鮑博揉了揉惺忪的睡眼，敢情剛才并沒有真的醒來，而是一段“夢中之夢”的神奇經歷。

原來是兒子鮑春來打來的電話，鮑博拿起手機，按動接聽鍵，輕聲問道：“喂，春來，你和你的小伙伴，在那歡樂島玩得怎樣？”

“嗨！我們這歡樂島上，有個神奇的‘實體認證測試游戲系統’，可好玩了，非常驚險，非常刺激！我差點從那系統里出不來了！看來，是應該好好地反思一下，多多提升一下自己的人文素養啊！唉！”電話那頭傳來了兒子鮑春來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。

嗯？這“實體人認證測試游戲系統”，跟這“實體人文史藝術專項測試系統”，名字竟然這么相似！功能大概也一樣吧？不過是做個夢而已，居然還能夢想成真！天下之大，無奇不有，也真讓人捉摸不透啊！鮑博的心里輕聲嘆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