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魔女倏然后退，身形稍稍一頓，忽的拔地而起，飄至半空。

她懸停于鼠色云層間之下，血紅色的發絲緩緩呈傘狀散開，向四面八方不斷延伸，如水草在水中輕輕飄動。

“不著急，我們有的是時間。”紅魔女張開雙臂，漂浮于空中，“故事要從一場突如其來的旱災說起。”

“旱災？”楊源心有所感。

“對，旱災。十幾年前，也發生過一場像今天這樣的旱災。之后就是瘟疫，村里死了不少人。”

楊源心里思忖：“難不成老爹說的鬼村，其實就是鶴山村？”

“鶴山村有一戶姓蘇的人家，生了個姑娘叫阿彩。十三年前，阿彩十歲，村子里害了瘟疫……”

為了能活下去，蘇老六把十歲的女兒阿彩賣給了一個姓劉的女人。

一個活生生的人，換了三斤米。

楊源驀地一凜，這番遭遇他也曾經歷過，自己淋過雨，再看淋雨之人陡然間覺得五味雜陳。

他不由得神色緩和了下來，站在那聽紅魔女往下說。

只是暗中又將玉鐲子中的靈氣釋放出來將周身籠罩，左手也偷偷滑向了腰兜，握住了那個小銅球。

“后來……”

劉婆子把阿彩帶出了山，轉手又賣給了一個屠戶。

屠戶脾氣火爆，稍有不順心的事就對她拳腳相加。他還喜歡把她吊起來，用泡過鹽水的藤鞭抽打她。

藤條其貌不揚，但殺傷力強。泡過鹽水之后，韌性特別好。

阿彩成了他發泄的工具。

每次都被打得皮開肉綻，血順著裂開的皮肉一點點往下滴。

山上有座尼姑庵，某天，一個尼姑下山化緣碰見了阿彩。

她難以相信，這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。

蓬頭垢面，衣不蔽體。渾身傷痕累累，細嫩的皮膚幾乎沒有一寸是完整的。更讓人不忍直視的是，女孩脖子上套著一個狗項圈，被拴在豬圈里。

這分明是個人彘。

尼姑趁夜偷偷剪斷了狗鏈，帶著女孩上山了。

第二年，女孩剪斷三千煩惱絲，削發出家。

師父告誡她，佛家有八戒，一戒殺生，二戒偷盜，三戒淫邪，四戒妄語……女孩都一一記在了心里。

盡管粗茶淡飯，有一堆清規戒律要守，念經禮佛不上心，還會挨師父的罵，但在尼姑庵的三年是她這輩子最快樂的三年。

但是好景不長，瘟疫卷入重來。

山下的村民全都遭受瘟疫的侵襲，死傷十有八九。因為沒有人耕種，剩下的人都在饑餓邊緣垂死掙扎。

上天有好生之德，庵主決定開門賑災。

一大群災民排隊上山，每天在尼姑庵門前領取一碗白米粥和一個饅頭。

但不是所有人都守規矩的，到了第八天，因為白米粥變稀了，饅頭也比之前小了，有災民帶頭鬧事。

事情越鬧越兇，最后，一大群災民沖進了尼姑庵。

庵里的尼姑自己都餓了好幾天了，哪有力氣對付這些災民。

不少災民從尼姑庵里搶走了米面，其余沒動手的人看得眼紅，也紛紛加入進來，擔心萬一晚了，自己就什么都撈不到了。

災民把尼姑庵洗劫一空，遇到出手阻止的尼姑，當場錘殺。

有些年輕貌美的尼姑，還被災民抬下了山，最后怎么樣了，誰都不知道。

阿彩為了保護師父，被一個災民用石頭砸碎了腦袋。

那天夜里，一把大火燒向了尼姑庵，慘絕人寰的叫聲在尼姑庵里回蕩，久久不絕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阿彩醒了過來。她以為自己沒死，但看到地上躺著的自己的尸體，她悲從中來。

她想復仇，但她始終牢記師父的話，一旦剃度出家，就要嚴守清規戒律。

那時候，她還小，單純地以為，只要頭發還沒有長出來，她就不能殺生。

興許是怨念使然，一夜之間，阿彩的頭發長出來了，又長又黑，柔順地披散在肩上。

她非常愛惜她的頭發，她發誓，她再也不會剪斷她的頭發。

說到這里，紅魔女停頓了下來，美艷動人的臉轉向楊源，笑道：“你知道為什么嗎？”

不等楊源說話，紅魔女驟然俯沖下來，血紅色指甲暴長，直刺楊源胸膛。

楊源慌忙橫過白幡，幡桿格擋之下，那尖銳的指甲依舊扎進了他的身體。

“因為有了頭發，她才能破戒。

“她要殺！

“她要報復！

“她要血洗村子！

“什么災民，全都是一群強盜！是土匪！是白眼狼！”

暴喝之間，血紅的發絲仿佛有生命一般纏繞住了楊源手中的白幡。

楊源強行扭動幡桿，運轉靈氣至白幡之上，幡旗翻卷起來，隨即噴涌出明紅的火焰。

紅魔女騰空而起，發梢閃著細碎的火星，但轉眼之間又生出新發。

她飄在半空，悠悠道：“當天晚上，阿彩下山了。”

為了告訴世人，她的頭發長出來了，她要破戒了，她用頭發殺人。

每殺一個人，她就用他們的血來盥洗她的頭發。

等到殺完了最后一個人，阿彩的頭發已經變成了血紅色。

“有一個人我沒殺，就是我婆婆。她是個好人。當年我爹娘把我賣給劉婆子的時候，她極力阻止。盡管最后沒有保住我，但我不怪她。

“后來，我們在山上相遇。她還幫著師父她們給那幫土匪施粥。”

紅魔女從回憶中回過神，眼睛盯著楊源，笑道，“和你大娘一樣。”

楊源一怔，冷冷道：“那你為何又要殺我表叔伯和另一個村民？”

“你忘了，他們當年就是從鶴山村逃出去的。犯下如此喪盡天良之事，他們興許夜不能寐，后來就跑到了楊家橋。”

“那我大娘呢？”楊源暗中將靈氣灌入小銅球內。

“我已經說了，她是個好人，我不殺她。但是她得在這里侍奉我婆婆。”

紅魔女突然端詳起自己的身體來。

“這副身軀已經差不多到極限了。我不能再附身在這具尸體上面。為了婆婆，我得找一個人照顧她。等我找到合適的身體，我又會回來的。

“所以，為了我婆婆，你帶不走她。如果你執意要帶她走，我只好……殺了你！！”

紅魔女蓄勢一跳，凌空俯沖下來。

楊源等紅魔女近前，突然亮出小銅球，剎那間，光芒畢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