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源摘下二人的蒙面巾，心頭忽然猛地一顫。

蒙面巾下面是兩張死灰色的臉，其中之一還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。

“怎么了？”淺羽飛看出他神情異樣。

楊源喃喃道：“這兩人我認識。”

“你認識？”

“嗯，都是我們村里的，這老頭算起來還是我家的遠親。”

楊源有種不好的預感，堂口的兄弟沒認錯，那些在山道上的行尸，很可能都是楊家橋村的村民。

那些村民可以成為行尸，他的家人八成也逃不脫。

如果不能盡快找到他們，結果會是什么，楊源不能猜都知道。

他照例搜了二人，什么都沒有。

“你怎么樣？還能走嗎？”

“還行，能走。”

淺羽飛往前走了幾步，雙腿一軟，差點倒下。

“還是我背你吧。”

楊源沒時間耗在這種地方，也不管淺羽飛同意不同意，蹲下來箍起她小腿，將她背到背上。

淺羽飛見他直接上手摸她的小腿，嚇得趕緊要推開他。但奈何受了傷，推也推不動，只得輕聲斥道：“你、你快放我下來！”

楊源沒做理會，背著她一路狂奔。

跑了快一炷香時間，楊源有些體力不支。

“淺師姐，我們休息會吧。”

“早叫你放我下來了。”

二人坐在一塊大石上。

淺羽飛面色蒼白，雙唇毫無血色。

剛才的那一陣疾奔，顛簸得她傷口開裂更甚，失血越來越多，但她卻一直咬著牙硬挺著。

現在楊源并不擔心黑衣人追來，倒是更掛念淺羽飛的傷勢。

“淺師姐，堂口可有用于緊急聯絡之物？”

“有、有的……我懷里有一支黑色短哨，吹、吹響了之后方圓十里范圍內……都能聽見。”

才十里？這么窄的范圍內，不見得會有神風堂的人。

不過，目前也只能盡力一試了。

楊源剛想開口，卻見淺羽飛餳著眼，渾身軟綿綿的，幾乎已經昏迷過去。

“麻煩淺師姐把那短哨給我吧。”

淺羽飛剛抬起手就掛了下來，嘴里呼呼喘息，就是說不出話。

楊源暗暗心急：“糟糕了，淺師姐已經動不了了。這短哨怕是只有我自己拿了。”

楊源將手探進淺羽飛懷里，隔著白色褻衣能清晰得感受到她溫熱的身體和輕微起伏的小腹。

淺羽飛突然微微喘息起來，臉色忽的暈起一抹酡紅，仿佛晚霞的余光映照了她臉頰。

楊源的雙指快速一攪、一夾，從淺羽飛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的短哨。

然后，雙唇夾著用勁一吹，尖利的哨音仿佛鷹嘯般擴散開去。

等了快半個時辰，沒見到有山門的人過來接應。

楊源想著光是這么等下去也不是辦法，于是又背著淺羽飛往城郊庇護所的方向趕去，跑一段路就吹一聲哨。

終于，遠方馬蹄聲起，似有一隊人正往他們這個方向趕來。

楊源趕緊找了個地方躲起來，他將淺羽飛放在一處背風的山坡下，自己則是跑到臨近的黃泥房院子中。

他扒拉著圍墻往外看，來的人穿著紅布背甲，腰系青絲織帶，看模樣應該是縣衙的人。

果然，待他們走近，楊源發現領頭的正是釡陽縣快班的班頭趙子良。

楊源遲疑了會，沒有馬上出去，心說：“釡陽縣和那些黑衣人應該沒什么關系吧？不存在暗中轉運災民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吧？”

只是這種事一時半會也查明不了，而淺羽飛又危在旦夕，這個險還是得冒一下。

他正要出去，卻聽趙子良在那催促：“有沒有啊？看過就行了，回去和神風堂也好有個說辭。神風堂那群狗日的，自己不去，就會差遣老子。”

楊源一笑，疑慮驟降。

他快步跑出去，喊道：“趙大人！我在這！”

趙子良定睛一看，驚道：“原來是楊特務使！”

他趕緊驅馬奔來，揚起塵土一片。

“楊特務使，你可真是讓我好找啊！我一聽到那黑哨的聲音，就知道你們神風堂的人肯定遇到困難了。盡管此去危機重重，神風堂諸兄弟都不愿以身犯險，還拼命阻止我前來。但我一想到楊特務使的音容笑貌，想到楊特務使此刻正在遭受危難，我就心如刀絞、肝腸寸斷，二話不說就搶過馬匹狂奔至此，天可憐見，終于讓我找到了楊特務使！”

趙子良手舞足蹈地表揚起來，說到動情處，眼眶都不禁濕潤了起來。

楊源微笑著看著他，說道：“真是難為趙大人了。不過，趙大人怎么知道吹哨人是我？”

“呃……啊哈哈哈——自然是我和楊特務使心意相通，我還從吹出的那哨聲中感受到了楊特務使溫熱的氣息。欸嘿嘿嘿——”

楊源心里一陣反胃，但表面上還是配合趙子良的表演。

“趙大人，事不宜遲，神風堂淺羽飛此刻重傷昏迷，需馬上送回堂口救治。”

“快來人，跟楊特務使過去！”

楊源領著一眾縣衙的衙差，將淺羽飛從山坡下抬了出來。有趙子良等人護送回堂口，應該可以放心無虞。

不過，楊源又考慮到，獨身前往鶴山村還是太過危險，找人同行方為良策。

而且鶴山村地處釡陽縣最深處，他一副江湖人打扮，那邊的村民未必會幫忙，身邊有幾個官差反而更好行事。

“楊特務使放心，我一定將淺女俠分毫不差地護送回去。等你回來，你可細細檢查一番淺女俠的身體，若有閃失，唯我是問。欸嘿嘿嘿——”趙子良一臉邪笑地說。

楊源打了個哈哈，然后趕緊糾正趙子良的話：“趙大人，護送小事何勞你費心。派兩名差大哥送淺師姐回去就行。你和其余人隨我去一趟鶴山村，如何？”

“啊？我陪你去鶴山村？”

楊源湊到趙子良耳旁，小聲說：“此事若成，我定會向張堂主稟明實情，讓他在縣老爺面前替你美言幾句。到時，你這個班頭可就變成捕頭了。”

神風堂的堂口設在禹州，和禹州府多有合作。

釡陽縣作為禹州下屬縣，縣太爺自然也得給張勁松幾分薄面。

張勁松的美言幾句是何等分量，趙子良不會不知道。

現在聽楊源這么說，趙子良不自覺地吞了口唾沫，猶豫了好一會，才顫聲道：“那我就謹遵楊特務使的號令了。楊特務使可千萬得保護好我的小命。”

楊源深吸了口氣，鎮定心神，作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，笑道：“這是自然。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