鐵蛋現在上初中，學習的文化知識比弟弟們多多了。

他告訴他們，魚分很多肉，有食草魚，食肉魚。其中鯰魚最為不同，它們是吃大便的。

“護城河那地方靠糞場近，河里常年飄著大便，鯰魚一定多。

你們想啊，大冬天的鯰魚在其他地方找不著吃的，只有那里一年四季糧草充足，它們不去那里去哪兒？？”

鐵球看向哥哥：“那里一定有鯰魚?”

鐵蛋一拍大腿：“必須的！等釣了鯰魚，咱們想怎么吃，就怎么吃！！”

這年頭的人可有沒有什么鯰魚臟不臟的說法。

那大家平時吃的白菜，不都是拿大糞澆灌的嗎？

再說了，三兄弟大的十二歲，小的八歲，都是經過那個年代的。

雖然那時候他們都還小，但對饑餓的恐懼，已經深深地留在記憶中。

鐵蛋的建議很快得到兩個弟弟的贊同。

三人于是離開后海，直奔東直門外的護城河。

下午三點半，王滿堂和他帶來的工人們已經開始施工。

他的三個小徒弟，坐在張耀東新房的房檐下，磨著張家三個小子撿來的地磚。

不多，一共也就二十來塊。

據老二張衛國說，撿的少主要是他們仨品控做的好。

“畢竟是自個兒親二叔的婚房，我們仨不能虧心。只要是差的地磚，我們一律不要?！?

就這么挑挑揀揀，有時候還要跟別人搶奪，總算，仨人撿到二十塊，分幾趟運回來了。

張耀東對他們帶回來的貨品質很滿意，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糖，塞老大手里，讓他給弟弟們分。

徒弟們磨磚。王滿堂在一旁搭著手。

得空了跟張耀東聊天，說封建社會的皇帝老兒簡直是烏龜王八蛋，怎么奢侈怎么來。

“那時候宮里磨地磚有規定，一個工匠一整天，六個時辰只允許磨兩塊地磚。

多一點兒都不行，就得讓工匠慢慢磨。

慢工出細活，再加上地磚提前用桐油浸泡過七天七夜。

那磨出來之后的效果，跟鏡子不說一模一樣，但也差不離?！?

說到這里，他停頓了一下，開始給徒弟們講述磨地磚的技巧。

講完了，看著徒弟們做的有模有樣了，又扭頭看向張耀東：

“咱們是新社會，不能跟那吃人肉，喝人血的皇帝老兒一樣。

但東子你放心，這新房，這地磚，王大爺一定給你拾掇的利利索索?！?

“那就先謝謝您了?！睆堃珫|說著就掏出煙盒準備敬煙。

一抬頭，就看到秦寡婦家的仨兒子，鬼鬼祟祟地進來了。

鐵球和鐵錠一人拎著三根自制魚竿，一人拎著水桶。

他們大哥鐵蛋身上只有一件破破爛爛的舊毛衣，懷里抱著自個兒的棉襖，眼神飄動，腳步凌亂，看著就不正常。

“等一下?。¤F蛋，你抱著的是什么東西？”張耀東喊道。

在這個大雜院里，鐵蛋最煩的就是張耀東，比煩那個總是覬覦他媽的何柱子還要煩。

原因無他，純粹是因為這廝太嘚瑟，嘴又太損。

此時，

聽到這廝的問話，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停下，而是扭頭就跑。

張耀東總覺得古怪，追了上去，一把揪住這廝的后脖頸：“你小子是不是又偷誰家東西了？？？”

他瞇著眼睛，上下打量著對方。

不能怪他先入為主。

實在是這鐵蛋從小就愛偷，跟他那死去的爹和死去的爺爺一樣。

一家人一脈相承，整個大雜院最起碼八成的住戶都被他們偷過。

平時看不到也就罷了，現在看到了，張耀東少不得要問一句。

當然，這么積極還有一個原因就是，他懷疑鐵蛋偷的是他們家的東西。

要不然，這廝為啥見他就跑？

張耀東這么問，是想詐一下對方。

誰承想，鐵蛋聽了他的話，整張臉立刻漲成了豬肝色：“張耀東你別血口噴人??！我沒有偷東西。更沒有偷你家的！”

“那你抱著的棉襖里頭是什么？”張耀東逼問。

鐵蛋急了，把裹在棉襖里頭的網兜就露了出來：“張耀東你少冤枉人！！誰偷東西了？”

“我這肉是撿的，都是撿的！！擱護城河里頭撈出來的??！”

肉？

還是擱護城河里撈出來的肉？

張耀東看向他手中的網兜，就看到里頭一塊塊凍的結結實實的，拳頭大的肉塊。

可能是天兒太冷，或者煮過又泡水的原因，肉凍的有些發白。

那肉脂肪層很薄，很少，看起來絕對不是豬肉，但要說牛肉？也不太可能。

先說這年頭根本不允許私自宰殺耕牛。

就算是病死的牛，拿到審批殺了后，也是可以走正規程序擺在貨架上銷售的。

所以說，根本不可能有人把肉扔在河里。

再加上……

張耀東看到最顯眼的那兩坨橢圓形的肉中間，還有非常醒目的骨頭，還有分外明顯的肌腱區……

怎么就這么像，上輩子看過的一張圖呢？？

張耀東眉心突然突突突地跳起來。

“王大爺，王大爺。您快來看一下?！彼捠菍ν鯘M堂說的，眼睛卻依然死死盯著那些肉塊。

“怎么了？東子？”王滿堂走過來。

“您看看這肉，我怎么就覺得不太對勁呢？”張耀東說。

王滿堂也看過去：“是不太對勁，不像是豬肉，也不像牛肉，可你要說是羊肉，骨頭又太粗……”

“會不會是馬肉或者驢肉？”對門嚴書齋也湊了過來，但很快，他自己又給否了，“我吃過驢肉，不是這樣的。”

中院于大爺也來了，他觀察半響之后，摸了摸下巴：

“可惜，可惜這肉沒皮，要不然啊，看皮也能猜出來的?！?

“要是何家父子在也行，他們可是廚子?！绷鬆斠瞾砹恕?

看到這么多人都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肉。

張耀東從鐵蛋手里抓過網兜，往里頭的肉塊倒在地上。

“我的肉！！張耀東你個王八蛋，你欺負小孩兒?。　?

鐵蛋怒了，握著雙拳，像小牛犢子一樣就要找張耀東拼命。

他兩個弟弟也急了：“我們家都半年沒吃肉了?。鑶琛?

“你賠。你賠?。∵@是我們晚上改善生活的肉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