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處理好老趙的傷勢，馮大頭讓晴雯弄了盆清水，一邊仔細清洗著手上的臟污，一邊沉下心來思索他們主仆二人的出路。

陪在旁邊的小丫頭看到他眼神閃動、眉頭不展，在旁邊小聲問道：“少爺，您是有什么心事嗎？”

馮大頭輕輕嘆了口氣：“唉，無非是人在江湖，身不由己。再想到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，進而心有所感罷了。”

雖說已經預料到不得不離開揚州地界這種結果，但真到了這一天，他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。

想想初來這個世界之時，本以為仗著系統在身，這輩子不說要雨得雨、要風得風，至少也能做到個“順心如意”吧？

哪想這才個把月的功夫，在他自認為自己并沒有行差就錯的情況下，生活忽然就變得舉步維艱起來。

馮大頭腦海中不斷復盤近日種種……

最初因為不忿幾人當著晴雯的面，赤裸裸的把她當個物件兒討論，因此跟宋捕快大打出手，從而跟鐵捕頭兩人結了怨。

后來陰差陽錯之下，間接導致妞妞母女二人，至今仍不知所蹤的后果。

又因為無意間救了章鴻一命的緣故，莫名其妙的就被歸為玄武衛一黨。

在自己老老實實龜縮在醫館之中的情況下，短短一天之內遭到兩撥殺手襲擊。

甚至直到現在，他都不清楚兇手究竟是誰！

若不是這里乃是他的主場，有系統之力的庇護，就他這個連“氣”都沒練出來的小郎中豈能幸免于……

嗯？

馮大頭忽然心頭一動，他隱隱感到體內有股暖流，正順著某個復雜的路線緩緩流動！

“氣？”

他眼皮一挑，心道在這種逆境之中，倒是忽然有了個難得的好消息……

晴雯抬頭看了看自家少爺，心中對他諸事不順之言頗為有些感同身受。

小丫頭雖說年歲不大，但在這個世上已經顛沛流離了不少年。

而在這絕大多數時間里，她都是被當做一件“貨物”在養著。

縱然心比天高，也只能窩在道道牢籠里，寸步難移。

也只有最近這幾天，晴雯才感覺自己逐漸活的像個人。

他看向自家少爺的眼神，逐漸水波流轉……

不過由于夜色彌漫，遠處燭火搖曳，根本照不透眼前的夜幕，馮大頭卻是沒有發現小丫頭的神情變化。

他聽著隔壁整理火災現場的喧囂，一時間也沒了睡意，轉頭道：“要不要陪你家少爺到上面坐坐？”

見他看過來，晴雯慌忙移開視線，悶悶道：“上面？”

馮大頭微微一笑，也不搭話，拉著她的手就走了出去。

此時月色皎潔，天空中星海浩瀚。

馮大頭單手攬過晴雯纖細的腰肢，小聲道：“抱緊！”

“嗯？”

晴雯下意識的雙手環住自家少爺的后背，白皙消瘦的臉頰不由自主的貼在他的胸膛上。

直到“砰砰”的心跳聲隔著一層薄薄的長袍傳到耳中，她這才意識到不對。

剛想放開手臂，就覺身子猛然一頓，一種頭重腳輕的感覺突然襲來。

“少、少爺！”

小丫頭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，超重、失重的連番輪換，也讓她隱隱有種，魂魄仿佛都要飛出去的感覺。

馮大頭見她恐高，也沒敢再搞什么花樣，老老實實地扶著她站在屋頂上。

黑色的瓦片在兩人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響，下方還在忙碌著的潛火軍眾人，看在眼中似乎縮小了一圈兒。

晴雯望著斜伸向地面的屋檐，雙手抱著自家少爺的身體，怎么也不肯放開。

馮大頭用另一只手拍拍她的小腦袋，輕笑道：“放心吧，就算失足掉下去，我也有把握在你摔到地面上之前拉住你！”

“少爺！”

晴雯嘟著嘴道：“你不要把我們兩個一起滾下去這事兒，說的那么唯美好不好！”

小丫頭話音剛落，側旁倏然傳來一道笑聲：“哈哈，馮兄弟倒是好雅興！”

馮大頭轉頭一瞧，發現原來是之前就在此處警戒的消瘦漢子——可是這貨片刻前不是還在客房么，他又是什么時候上來的？

老章曾跟他介紹過，知道這人姓陳。

晴雯也明白自己現在應該放開自家少爺，可她實在不敢一個人站在這陡峭的屋頂上，只能厚著臉皮繼續趴在他身上裝死。

好在——

好像自家少爺好像也沒意識到有什么不對……

“哪算得上什么雅興。”

馮大頭搖頭笑道：“之前一直在這兒住著，總感覺此地這不好、那不好，心想有機會一定要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，沒想到真要離開了，心中反倒有很多不舍。在下的些許俗念，讓陳百戶見笑了！”

“是人就有七情六欲，這有什么好見笑不見笑的！”陳百戶轉身從陰影中走了出來，“不過既然馮兄弟要在此地憑月緬懷，那在下也不好做那擾人情緒的小人。”

他朝馮大頭擠了擠眼睛，抱拳道：“馮兄弟，陳某告辭，二位……繼續！”

余音裊裊，陳百戶已經身體一轉，眨眼間也不知藏到哪兒去了。

直到這時，晴雯才敢把小臉從自家少爺懷中抬起來，滿眼驚訝道：“少爺，我們要離開這兒了嗎？”

小丫頭溫熱的氣息恰好噴在馮大頭的下巴上，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著他，大病初愈之后略顯蒼白的櫻唇離他不過三寸距離……

馮大頭以極大的毅力轉過頭去，輕聲道：“是啊，估計也就在這一兩天的事兒。事發突然，還沒來得及跟你說。”

“哦！”

晴雯應了一聲，又慢慢低下頭去。

馮大頭：……

他本以為小丫頭對于背井離鄉會有很大的抵觸，沒想到只是聽到一聲淡淡的“哦”。

由此可見，她并不留戀這兒的生活。

馮大頭拉著她動了兩步，隨即小心翼翼地挨著屋脊坐下。

晴雯蹲下身后反而更大膽了一些，主動放開了摟抱著馮大頭的手臂。

她單手托腮看著遠處的星空，幽幽道：“少爺，這次我們要去哪兒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