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，子時。

晴雯從睡夢中醒來，胸口悶的難受。

鼻尖縈繞著一股熟悉的清香，一條堅實有力的手臂從背后伸過來，又從脖頸下穿過，將自己的雙手——不對，是被自己緊緊握住。

手心溫……

嗯？

有人？

有人睡在自己身旁？

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的晴雯，身軀陡然僵直，臉頰瞬間一白。

頭上似被重重敲了一棍，腦袋懵懵的，只有心臟在如擂鼓般跳動。

身后那人定然是小郎中——那個自己的新主家……

自己現在大概、可能是被他攬在懷中……

晴雯睜著一雙迷茫、無措的大眼睛愣了好大一會兒，才想起來要將自己的手掌放開。

然后……

該做什么呢？

晴雯有些迷惘。

她傻傻地躺在床上，思緒漫無目的飄到昨天。

她已經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，昨晚自己是怎么睡到這張床上的。

以及身后那人，他又是何時來的？

她只記得小郎中將自己領到這兒，要自己先休息片刻，說他去去便回。

然后自己就一個人坐在空落落的房間中，看著窗外由白變黑，看著黑暗將自己吞沒，腦海中止不住的不停幻想那人究竟會怎么對待自己。

后來大概是藥勁兒上涌，也可能是神經繃得太緊導致身體太過疲憊，自己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。

后來又發生了什么？

她一點兒也記不起來……

難道喝下去的那種甜滋滋的藥液，真跟自己猜測的一樣，其中有問題？

還有行事古怪的小郎中——

其實昨天有那么一瞬，她覺得他也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壞人……

可此時此刻的情景，碾碎了她心中最后的幻想。

姐姐說，自己這些人只是另一群人圈養的玩物……

晴雯很驚訝自己在這種時候竟然還能笑的出來，隱約間昨天那種擔心、害怕的情緒似乎已離她遠去，之前想象過的悲憤也沒有如期而來，身體空空蕩蕩，心里也空空蕩蕩。

她很難形容自己現在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態，原本熟悉的一切在這一刻似乎都變成了另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，耳邊隱約又響起姐妹們的歡鬧，現實與幻境不斷在她腦海之中交織，似乎一切都不再重要。

活著可以，死了也沒什么大不了。

她只是怔怔地看著黑暗深處。

遠處傳來一陣犬吠，身后那人似乎動了一動。

晴雯蔥白的手指幾乎是下意識地摸向枕邊——昨天她偷偷在那兒藏了一柄簪子，原本是為了以防萬一。

如果遇到用強，她打算用這枚她手上唯一的武器，來維護自己最后的尊嚴——

可惜沒用上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晴雯感覺自己的指尖觸碰到一塊硬物，她猛然將其攥緊。

黑夜之中，小女孩的眼神逐漸堅定……

“哦，你醒了？”

馮大頭收回被晴雯枕的發麻的手臂，借著窗外漫延進來的微弱月光，瞧見放在遠處的漏刻顯示，時間已到子時。

他在心里稍稍算了算，知道晴雯已經到了可以吃第二次藥的時間。

馮大頭將身上的蠶絲被朝她身上送了送，打著哈欠從床上下來。

昨天晴雯這個小丫頭睡得很不安穩，也不知做了什么噩夢，剛睡下沒多久就閉著眼又哭又叫。

足足折騰了小半個時辰，才抱著他的手臂沉沉睡去。

托她的福，馮大頭平生第一次跟一個女人睡到了同一張床上。

人生成就前進一大步，真是——可（悲）喜可（憐）賀……

按照系統的指示，晴雯的藥方中需要新增一味解除表征的藥。

馮大頭前世前往醫院探望親友之時，偶然見過小朋友服用這個。

那場面——怎么說呢，跟過年殺豬沒多大區別……

晴雯，這個倔強又堅強的小丫頭，大概、也許，是能咽得下去的吧？

“來，喝了這個再睡。”

馮大頭端著藥碗走到床邊，輕輕推了推躺在床上的晴雯。

他倒是沒覺得自己照顧病中的小丫頭有什么不對，他來此時日尚短，封建社會的等級觀念還沒來得及在他心中生根發芽。

晴雯似乎有些害羞，背對著他一動不動。

馮大頭渾不在意的笑了笑，心道這個時代的女孩子還真是早熟。

眼前這個小丫頭年僅七歲，擱在他的前世不過是剛上小學的年紀，而她心中竟然已經有了兩性觀念。

看來自己還要盡早收拾出一間……

哼……

馮大頭只覺眼前一花，手心上一股劇痛隨之傳來。

前方晴雯長身而起，昏暗的光線下映出一張滿面淚痕的臉。

那雙淚光瑩瑩的桃花眼中，滿是失望和決絕……

“臥槽，你特么瘋啦！”

馮大頭捂著幾乎要被一簪貫穿的左手飛快退出兩步，看向晴雯的目光憤懣又不解。

幸好小丫頭心不夠狠，要是照著他的眼睛來上那么一下……

好像問題反而沒現在這么嚴重——

畢竟有系統的被動防護在。

“惡賊，你污我清白，我……”

晴雯咬牙怒斥一句，正要繼續控訴，披在身上的蠶絲被從肩上滑落下來。

露出精致的鎖骨——以及有些紊亂的衣服……

晴雯的后半句話，頃刻間被堵在喉中。

她低頭看看自己，又抬頭看看遠處疼的呲牙咧嘴的小郎中，懵了……

馮大頭是真沒想到晴雯的反應會如此激烈，他特么還在做著小丫頭被自己感動從而那啥啥啥的美夢，誰料轉眼間就被捅了一把。

“污你清白？”

馮大頭差點兒被氣的吐出一口血來！

他好不容易才壓下心頭的邪念，決定做一個好人……

馮大頭一邊扒拉出屋內的藥箱，一邊滿臉悲憤道：“你是不是傻？啊，是不是傻？這特么衣服都穿的好好的，我能隔山捅牛還是怎滴？”

“我、我……”

晴雯站在床上愣了半天，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。

馮大頭看著她不知所措的模樣，生怕這死心眼兒的丫頭再做什么傻事兒。

他將藥箱咚的一聲放到桌上，怒道：“還愣著干什么？快過來幫我涂藥啊！”

“啊……好、好！”

晴雯仿佛忽然間活了過來，手忙腳亂的從床上下來。

連鞋子都來不及穿，急急忙忙跑到馮大頭身前。

可惜小丫頭忙中出錯，隨她而來的一陣風，陡然吹滅了房內唯一的光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