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清宮的鎏金蟠龍香爐吞吐著裊裊青煙，康熙修長的手指緩緩摩挲信箋邊緣。納蘭如雪垂首立在丹墀下，能聽見自己心跳撞擊著漢白玉地磚的回響。她信中既未提改良農具的榫卯結構，亦未言及江南織機的雙綜踏板，卻以簪花小楷寫下“臣女愿效班昭續史，助皇上觀歷代興衰之鑒“，字字如投石入潭，激起帝王眼底暗涌。
“好個班昭續史。“康熙忽而輕笑，將信紙往案上一拍，震得翡翠鎮紙叮當作響。他踱下玉階，玄色靴尖停在如雪三尺之外，“納蘭明珠教你的？“
“回皇上，義父常說'治大國如烹小鮮'。“如雪額角沁出冷汗，仍挺直脊背道：“臣女愚見，治世需明君如日，亦需良史如鏡。昔年司馬公忍辱修史，方有資治通鑒傳世。“她故意略過班昭《女誡》，只提其續寫《漢書》之功——這是在賭，賭少年天子胸中藏著的不是三宮六院，而是萬里江山。
果然，康熙眼中寒冰漸融。他轉身抽出《資治通鑒》第七卷，書頁間夾著片曬干的木蘭花，恰是容若前日覲見時遺落的書簽?！叭萑粽f你通曉稼軒詞韻，可會臨江仙？“
“回皇上，臣女曾見義兄作'西風多少恨，吹不散眉彎'，其情深若海，令天地動容?！叭缪┮ё∩嗉猓采氏潞蟀刖洹鞘住杜R江仙·寒柳》本是容若悼念亡妻盧氏之作，此刻提及，無異刀刃舔血。
康熙卻撫掌大笑，驚得梁間燕子撲棱棱飛散：“好個納蘭容若！昨日與朕論史，竟將安史之亂比作'漁陽鼙鼓動地來'，今日你又以司馬光作比...“他忽地逼近，龍涎香混著松煙墨氣撲面而來：“你們兄妹，是要聯袂給朕演一出雙簧么？“
如雪倏地跪倒，青磚寒意刺入膝蓋：“臣女不敢！義兄常言'書生報國無他物，唯有手中筆如刀'...“話音未落，忽聞殿外傳來熟悉的清朗嗓音：“微臣納蘭成德，求見皇上！“
2
康熙的手指叩在黃花梨案幾上，指節與木紋相擊的聲響在空曠大殿中格外清晰。如雪能看見信箋上“番薯輪作可增三成收成“的字跡正隨著帝王指尖顫動，墨色在宣紙上洇出細小的漣漪，仿佛她此刻懸于刀鋒的命運。
“你可知工部上月奏報直隸試種番薯，十畝九枯？“帝王突然發問，目光如淬火鋼針般刺來，“而你竟敢在朕面前妄言'窖藏越冬'之法？“
如雪垂眸盯著青磚縫隙里凝固的燭淚。這是她精心設計的破綻——故意在信中混入半真半假的農政方略。真正的殺招藏在最后三行蠅頭小楷里，那是用阿拉伯數字標注的《禹貢地域圖》錯漏之處。若康熙當真通覽古今，定會識得其中乾坤。
“奴婢幼時隨父戍邊嶺南，見疍民以竹筒窖藏薯種...“她將編造的身世娓娓道來，聲音如檐角銅鈴般清越，“至于漕運改道之議...“話未說完，忽見康熙霍然起身，玄色袍袖掃落案上鎮紙。
白玉貔貅墜地碎裂的瞬間，如雪瞥見帝王手中攥著的正是她夾在信中的《水經注》殘頁。那上面用朱砂圈出的“碣石入海處當在灤河口東三十里“，正是后世考證的曹操作《觀滄?！氛鎸嵎轿弧?
“納蘭明珠倒是養了個好女兒?！翱滴鹾鋈惠p笑，將殘頁擲向鎏金炭盆?；鹕嗑砥鸬膭x那，如雪看見他眼中跳躍的，不是怒火而是棋逢對手的興奮，“明日辰時，帶著你的《禹貢校注》到南書房?！?
子時的更漏聲穿透宮墻時，如雪正對著銅鏡將鴉青鬢發綰成男子發髻。鏡中倒映著素心捧來的玄色侍衛服——這是帝王給予的殊榮，亦是囚禁才情的金籠。她以指尖輕觸領口銀線繡的木蘭花，忽然想起容若為盧氏寫的“辛苦最憐天上月“，喉間泛起比安神湯更苦的澀。
南書房的晨曦透過萬字紋窗欞，在納蘭容若的側臉投下細密光影。他執筆的手懸在半空，狼毫末端凝著的墨汁將落未落，在宣紙上暈開小小的陰影，恰似那日盧氏棺槨前墜落的紙錢。
“此處《漢書·地理志》與《水經》記載相差七里?！叭缪┑穆曇糇宰咸磿芎髠鱽?，驚得容若筆尖一顫，墨跡在《通志堂經解》手稿上洇出瑕疵。他抬頭望去，只見個眉眼靈動的“少年侍衛“正踮腳取書，腰間玉佩竟是御前行走的龍紋樣式。
“姑娘可知酈道元注《水經》時，以'里'計程乃漢制？“容若抽出她夠不到的《九章算術》，書頁間飄落半片枯荷，正是去歲與盧氏泛舟太液池時所得，“若按周尺折算...“他忽然頓住，因那“少年“轉身時帶起的風里，分明有納蘭府獨有的沉水香。
如雪望著眼前人泛青的眼瞼，想起史書記載康熙二十四年容若抱病編書的情景，喉頭驀地發緊。她假裝研墨，指尖拂過他未干的筆跡：“大人將'星分翼軫'改作'氣吞云夢'，可是覺得《滕王閣序》過于綺麗？“
容若猛地攥住她手腕，松煙墨順著硯臺邊緣滴落，在青磚上綻開墨梅：“你怎知我昨夜夢中所得？“他眼中泛起血絲，恍如溺水者抓住浮木，“昨夜三更，我分明看見...“話音戛然而止，因南書房的門正被小太監推開，康熙的盤龍玉佩撞出清越聲響。
帝王的目光掃過兩人交疊的衣袖，唇邊笑意比冬月檐冰更冷：“容若，朕讓你校勘《通志堂經解》，不是讓你與宮女論詩。“他故意將“宮女“二字咬得極重，滿意地看著如雪跪地時容若瞬間蒼白的臉色。
“微臣...“容若撩袍欲跪，卻被康熙扶住臂彎。少年天子指尖按在他《飲水詞》手稿上，狀似無意地碾過“人生若只如初見“的墨跡：“前日你說要重注《易傳》，朕特許如雪助你整理起居注——“他忽然貼近容若耳畔，聲音輕得如同情人間私語，“畢竟盧氏走后，難得有人解得你的璇璣圖?！?
如雪以額觸地，聽見自己心跳與更漏聲糾纏不清。她終于明白康熙的用意——要她做照見容若才情的銅鏡，更要她成縛住納蘭家雙璧的鎖鏈。斜刺里望去，容若案頭那枝枯荷在穿堂風中輕顫，恍若盧氏未散的魂魄。
3
納蘭容若的指尖還殘留著《通志堂經解》手稿的墨香，鎏金炭盆爆出的火星卻已灼痛他眼底的陰翳?？滴醣P龍玉佩的聲響漸近時，他正將如雪改過的“氣吞云夢“四字反復咀嚼——這女子竟能將他夢中未竟的意境補全，恍若剖開他胸腔取出跳動的心血。
“皇上容稟，微臣昨夜?？薄逗鬂h書》時...“容若撩袍欲跪，玄色官服下擺掃過如雪匍匐在地的指尖。那抹溫度讓他想起盧氏臨終前攥著他衣袖的力度，驚得喉間泛起腥甜。
康熙卻伸手托住他臂彎，明黃緙絲袖口掠過案頭枯荷：“愛卿何必多禮？“少年天子拾起如雪的信箋，對著透窗的晨光細看，忽而笑道：“好個阿拉伯數字標注的經緯度，倒比欽天監的渾天儀還精妙?！?
如雪猛地抬頭，正撞進帝王深淵般的眸子里。她早該想到，這位癡迷西學的君主，怎會看不懂她刻意留下的現代標記。乾清宮地磚的寒意順著膝蓋蔓延全身，卻不及康熙下一句話冰冷：“容若可要仔細教教這位'義妹'，莫讓南懷仁以為我大清無人。“
容若袖中的《飲水詞》手稿倏地滑落，泛黃的宣紙在穿堂風中舒展如蝶。“人生若只如初見“的墨跡掠過如雪眼前，與記憶里論文扉頁的鉛字重疊。她幾乎要脫口說出“等閑變卻故人心“的下闋，卻被容若突然的咳嗽聲打斷。
“微臣...咳咳...定當盡心?！叭萑羯n白的指節按在《幾何原本》封皮，那是南懷仁上月剛譯的西洋典籍。如雪瞥見他袖口滲出的血絲在宣紙上暈開，恍惚想起史書記載——康熙二十四年五月，容若寒疾復發，仍抱病編纂《通志堂經解》。
康熙的鹿皮靴碾過飄落的詞稿，在“比翼連枝當日愿“處留下淡金塵?。骸懊魅瘴髟飞淞萑魯y如雪同往?！八D身時佩玉撞出清越聲響，驚飛了梁間筑巢的燕子，“朕倒要看看，納蘭家這雙璧，可能挽得動三力弓？“
待圣駕儀仗遠去，容若忽然劇烈嗆咳起來，點點猩紅濺上如雪改過的詞稿。她慌忙去扶，卻被他反手扣住腕脈：“姑娘究竟何人？“他眼底泛起將死之人特有的清亮，“昨日寅時三刻，我夢見亡妻手持璇璣圖，說的正是你改的這句'氣吞云夢'?！?
如雪望著窗外開始飄落的柳絮，想起現代學者對容若卒年的考證。此刻距離他生命盡頭，只剩三十七個晝夜。她輕輕掰開他冰冷的手指，蘸著硯中殘墨寫下：“殘雪凝輝冷畫屏，落梅橫笛已三更。“
容若瞳孔驟縮——這是他半炷香前剛在心底成型的殘句！狼毫筆“啪“地折斷在青磚上，墨汁蜿蜒成太液池的輪廓。他想起盧氏彌留時曾說：“待來世化作吹笛人，為君新詞譜舊韻。“而今這女子眼中倒映的，究竟是輪回的魂魄，還是精心設計的局？
“更無人處月朧明?！叭缪├m完下句，將折斷的筆尖按在池畔，“少爺可信，有人愿以余生為燭，照徹《飲水詞》未盡的月光？“她指尖拂過詞稿血跡，恍惚看見自己畢業論文的扉頁在火盆中蜷曲——那篇《納蘭詞中的死亡意象》，此刻正以最殘忍的方式照進現實。
暮色漫進南書房時，容若終于將曬干的木蘭花夾回《資治通鑒》。如雪望著他單薄如紙的背影，突然哼起那首《雨打芭蕉》。曲調穿過三百年時空，落在康熙二十四年的春末，驚醒了容若擱筆多年的《臨江仙》：
“點滴芭蕉心欲碎，聲聲催憶當初。欲眠還展舊時書。鴛鴦小字，猶記手生疏。倦眼乍低緗帙亂，重看一半模糊。幽窗冷雨一燈孤。料應情盡，還道有情無？“
詞成時，夜雨正敲打西苑的芭蕉林。如雪望著宣紙上未干的“幽窗冷雨“，突然讀懂了他臨終前那句“醒也無聊，醉也無聊“。史書未載的康熙二十四年暮春，有場穿越時空的雨，淋濕了詞人最后一闋未竟的深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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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的指尖在信箋上輕輕叩擊，青玉扳指與紫檀案幾相擊的聲響，似更漏般敲在如雪心頭。她看見“番薯輪作“與“雙綜織機“的字樣在帝王眼中映出微光，那是獵鷹發現獵物時的銳利，更是棋手窺見破局之道的興奮。
“這些奇技淫巧...“帝王的聲音陡然轉冷，玄色龍紋袖口掃過案頭《幾何原本》，西洋鐘擺的滴答聲突然清晰可聞，“倒是與南懷仁前日的奏報不謀而合。“
如雪的后背沁出冷汗。她早該料到，這位熱衷西學的帝王，怎會放過信中夾雜的現代農學符號。正欲開口，忽見康熙抽出《農政全書》，書頁間飄落半片枯荷——正是容若悼念盧氏時題詩的那枚。
“納蘭府倒養出個女中徐光啟?！暗弁醯男β曮@飛了梁間春燕，他踱至如雪身側，龍涎香混著墨香籠罩而下，“只是這改良龍骨水車的圖紙...“鎏金護甲劃過她脖頸，“該不會也是容若教的？“
如雪倏地跪倒，青磚寒意刺入骨髓：“臣女十歲隨父戍守嶺南，見疍民以竹筒引水...“她將編造的身世娓娓道來，卻在“父喪苗疆“時喉頭哽咽——這七分假三分真的說辭，連自己都要信了。
康熙忽地捏住她下頜，力道大得像是要碾碎那精心偽裝的鎮定：“好個苗疆！去年容若巡視云貴，奏折里倒提過瑤寨的筒車。“他甩開手，看著如雪踉蹌跌坐在地，“明日西苑試種新稻，你與容若同往?！?
暮色漫過宮墻時，如雪在御花園撞見正在?？薄锻ㄖ咎媒浗狻返娜萑?。他瘦削的肩頭披著盧氏的月白披風，狼毫筆尖懸在“星分翼軫“四字上，遲遲不肯落墨。
“大人何不改為'氣吞云夢'？“如雪脫口而出的剎那，驚覺這正是歷史上容若未傳世的殘句。
容若猛然抬頭，松煙墨滴污了披風下擺：“姑娘怎知我昨夜夢中所見？“他眼底泛起血絲，恍如溺水者抓住浮木，“三更時分，我分明看見...“
南懷仁的鐘聲恰在此時敲響，驚碎了未盡之言。如雪望著他袖口滲出的血絲在宣紙上暈開，想起史書記載的寒疾，指尖不自覺撫上腰間香囊——那里藏著穿越時帶來的抗生素藥丸。
“少爺可信，有人愿以殘生為燭，照亮《飲水詞》未竟的月光？“她蘸著硯中殘墨寫下“殘雪凝輝冷畫屏“，驚得容若打翻茶盞。這未完的《浣溪沙》，本該在三年后盧氏忌日才問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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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修長的指節叩在黃花梨案幾上，松煙墨的氣味與龍涎香在暖閣里糾纏。納蘭如雪垂首盯著青磚上鎏金蟠龍的紋路，耳畔回響著西洋自鳴鐘的滴答聲，仿佛聽見現代實驗室里離心機的嗡鳴。她藏在袖中的指尖掐住掌心，疼痛提醒自己此刻身在乾清宮——這封以現代思維書寫的《農政十策》，既是對帝王的投名狀，亦是刺破封建牢籠的利刃。
“番薯窖藏越冬之法...“帝王玄色袍角掠過如雪眼前，信箋上她刻意用阿拉伯數字標注的《禹貢》經緯度正被把玩在康熙掌中，“工部上月奏報直隸試種十畝九枯，你這'竹筒隔水'之策，倒比宋應星的《天工開物》更奇巧?！?
如雪喉間發緊。這是她精心設計的破綻——改良農具的圖紙夾雜著現代比例尺，治河方略里藏著微積分符號。若康熙當真通曉西學，定會識破其中乾坤。
“奴婢幼時隨父戍邊嶺南...“她將編造的身世娓娓道來，卻在提及“疍民以貝殼煅燒石灰“時，瞥見康熙眼底驟亮的精光。那是在養心殿與南懷仁論幾何時才會迸發的神采，此刻卻為個深宮女子停留。
驟起的穿堂風卷起案頭《幾何原本》，泛黃書頁間飄落半片枯荷。如雪瞳孔微縮——那分明是容若為盧氏寫的《憶江南》詞箋?？滴醯穆蛊ぱデ≡诖藭r碾過枯荷，龍紋暗繡將“環佩只應歸月下“的字跡碎成齏粉。
“明日西苑試種新稻，你與容若同往?！暗弁跬蝗桓┥?，溫熱的呼吸拂過她耳畔驚飛的碎發，“朕倒要看看，納蘭家的明珠，是鑲在鳳冠還是嵌在耒耜之上?！?
殘陽如血時，如雪在御稻亭撞見督造水車的容若。他蒼白指節攥著《水經注》殘卷，暮色為月白常服染上嫣紅，恰似那日盧氏棺槨前的紙錢紛揚。當她的“三系雜交法“解說驚得他打翻茶盞，松煙墨在《通志堂經解》手稿上洇出太液池的輪廓。
“姑娘怎知酈道元以漢里計程？“容若猛然逼近，腕間伽楠香串擦過她頸側，“今晨卯時，我方才夢見解《水經》之法...“
如雪忽的噤聲。史書記載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容若隨駕畿輔，暴雨中勘河七日不汗，歸京即病亡。此刻他眼下的青灰與袖口的血漬，正暗合那個暴雨將至的暮春。
“大人可聽過'格物致知'？“她蘸著茶漬在石案畫出等高線，“酈注之誤不在里數，而在測法——“話音未落，驚雷劈開云翳，豆大的雨點砸在康熙突然出現的盤龍箭袖上。
帝王手中《農政十策》已批滿朱砂，卻在看見容若護住如雪的瞬間揉皺成團。暴雨沖刷著西苑新稻，亦沖刷著如雪袖中滑落的抗生素藥丸。三百年的時空在這一刻坍縮，她終于讀懂容若詞中“幽窗冷雨一燈孤“的讖語——那盞燈，從來不是盧氏，而是困在封建枷鎖中燃燒殆盡的他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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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的指尖輕輕摩挲著信箋邊緣，松煙墨的清香與龍涎香在暖閣里暗涌。如雪垂首望著青磚上鎏金蟠龍的紋路，耳畔西洋自鳴鐘的滴答聲與乾清宮更漏聲交織，恍若穿越三百年的心跳。信箋上“改良漕運需先治黃河泥沙“的字跡正隨著帝王指尖顫動，阿拉伯數字標注的《水經注》錯漏處洇出細小漣漪。
“好個束水攻沙之法！“康熙忽而擊掌，驚得梁間燕子振翅欲飛。他執起案頭南懷仁進獻的渾天儀，將信箋上的治河圖與之對照，“荷蘭人說的地球經緯，倒被你用在治河上？“
如雪袖中的指尖掐進掌心。這是她精心設計的陷阱——故意在農政策論里混入現代地理概念。若康熙當真如史書記載般癡迷西學，定會識破其中乾坤。
帝王玄色龍紋靴尖停在她三尺之外：“納蘭明珠可知，他這義女通曉《幾何原本》測繪之法？“
“回皇上，“如雪額角沁出冷汗，仍挺直脊背：“義父常說'治大國如烹小鮮'，奴婢愚見，治河當效大禹，疏浚不如束水?！八室饴赃^混凝土堤壩等超前概念，只提明代潘季馴的治河理念——這是在賭，賭少年天子胸中裝的不是三宮六院，而是萬里江山。
鎏金炭盆爆出火星，照亮康熙眼中跳躍的興奮。他忽然抽出《通志堂經解》第七卷，書頁間飄落半片木蘭花，恰是昨日容若覲見時遺落的書簽。
“容若說你會解璇璣圖，“帝王嗓音陡然轉冷，“可知這治河策論里藏著首回文詩？“
如雪雙膝砸在漢白玉地磚上。她確實在等高線圖中嵌入了“人生若只如初見“的變體字，卻不想康熙竟用數學格致來拆解文字游戲。寒意順著青磚裂縫爬上脊背，她終于看清龍案上攤開的，正是自己穿越前撰寫的《納蘭詞中的死亡意象》論文殘頁。
“皇上圣明！“清越嗓音自殿外傳來，納蘭容若披著盧氏的月白披風闖入，發間還沾著西苑的柳絮，“此詩乃微臣與義妹研讀《水經》時所戲作...“
康熙撫掌大笑，腕間伽南香串撞出清越聲響：“好個納蘭雙璧！前日與朕論史，將安史之亂比作'漁陽鼙鼓動地來'，今日又聯袂獻治河策——“他忽地逼近如雪，龍涎香混著血腥氣撲在她耳畔：“你們兄妹，是要給朕演一出《長生殿》么？“
如雪倏地抬頭，恰見容若袖口滲出的血絲在奏折上暈開，恍如史書所述“七日不汗“前的咳血之兆。殿外驚雷炸響，暴雨傾瀉在琉璃瓦上，她藏在裙裾中的抗生素藥丸滾落在地，被康熙的盤龍紋靴履碾成齏粉。
“宣南書房行走納蘭成德——“帝王帶著薄繭的指腹抹去她眼角淚珠，“即日起伴駕編纂《古今圖書集成》?！?
雨幕中的紫禁城響起《雨打芭蕉》曲調，如雪望著容若病骨支離仍挺直的背影，忽然讀懂了他未寫完的《臨江仙》。那盞史書未載的孤燈，終將在康熙二十四年暮春，燃盡最后一滴燭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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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熙修長的指節叩在黃花梨案幾上，松煙墨的氣味與龍涎香在暖閣里暗涌。納蘭如雪垂首望著青磚上鎏金蟠龍的紋路，耳畔西洋自鳴鐘的滴答聲與乾清宮更漏聲交織，恍若穿越三百年的心跳。信箋上“改良漕運需先治黃河泥沙“的字跡正隨著帝王指尖顫動，阿拉伯數字標注的《水經注》錯漏處洇出細小漣漪。
“好個束水攻沙之法！“康熙忽而擊掌，驚得梁間燕子振翅欲飛。他執起案頭南懷仁進獻的渾天儀，將信箋上的治河圖與之對照，“荷蘭人說的地球經緯，倒被你用在治河上？“
如雪袖中的指尖掐進掌心。這是她精心設計的陷阱——故意在農政策論里混入現代地理概念。若康熙當真如史書記載般癡迷西學，定會識破其中乾坤。
帝王玄色龍紋靴尖停在她三尺之外：“納蘭明珠可知，他這義女通曉《幾何原本》測繪之法？“
“回皇上，“如雪額角沁出冷汗，仍挺直脊背：“義父常說'治大國如烹小鮮'，奴婢愚見，治河當效大禹，疏浚不如束水。“她故意略過混凝土堤壩等超前概念，只提明代潘季馴的治河理念——這是在賭，賭少年天子胸中裝的不是三宮六院，而是萬里江山。
鎏金炭盆爆出火星，照亮康熙眼中跳躍的興奮。他忽然抽出《通志堂經解》第七卷，書頁間飄落半片木蘭花，恰是昨日容若覲見時遺落的書簽。
“容若說你會解璇璣圖，“帝王嗓音陡然轉冷，“可知這治河策論里藏著首回文詩？“
如雪雙膝砸在漢白玉地磚上。她確實在等高線圖中嵌入了“人生若只如初見“的變體字，卻不想康熙竟用數學格致來拆解文字游戲。寒意順著青磚裂縫爬上脊背，她終于看清龍案上攤開的，正是自己穿越前撰寫的《納蘭詞中的死亡意象》論文殘頁。
“皇上圣明！“清越嗓音自殿外傳來，納蘭容若披著盧氏的月白披風闖入，發間還沾著西苑的柳絮，“此詩乃微臣與義妹研讀《水經》時所戲作...“
康熙撫掌大笑，腕間伽南香串撞出清越聲響：“好個納蘭雙璧！前日與朕論史，將安史之亂比作'漁陽鼙鼓動地來'，今日又聯袂獻治河策——“他忽地逼近如雪，龍涎香混著血腥氣撲在她耳畔：“你們兄妹，是要給朕演一出《長生殿》么？“
如雪倏地抬頭，恰見容若袖口滲出的血絲在奏折上暈開，恍如史書所述“七日不汗“前的咳血之兆。殿外驚雷炸響，暴雨傾瀉在琉璃瓦上，她藏在裙裾中的抗生素藥丸滾落在地，被康熙的盤龍紋靴履碾成齏粉。
“宣南書房行走納蘭成德——“帝王帶著薄繭的指腹抹去她眼角淚珠，“即日起伴駕編纂《古今圖書集成》?！?
雨幕中的紫禁城響起《雨打芭蕉》曲調，如雪望著容若病骨支離仍挺直的背影，忽然讀懂了他未寫完的《臨江仙》。那盞史書未載的孤燈，終將在康熙二十四年暮春，燃盡最后一滴燭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