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牌的情分？

虧這群人能夠說出口。

就算是陳立民，也不知道這打牌的狐朋狗友，能夠有什么真情實感。

不過這絲毫不妨礙陳立民，在這幫人面前拿喬。

就見陳立民揚了揚下巴，很是嘚瑟：

“拖拉機這事兒，咱還得商量商量。不過話又說回來，真要拿定主意，找我說了不算，得去找我老弟——東子。”

陳立民在別人眼里，一無是處，摸牌耍錢，攆雞逗狗，一天到晚就是個街溜子、二流子、小混混。

可這也不全是壞處。

他混得時間久了，有一點比旁人要好。

那就是識趣。

他雖然在血緣關系上，占了個長，是陳振東的堂哥。

可如果真分不清大小王，想要借著這關系，替陳振東做什么決定，只怕這本就淡薄的關系，會離得更遠。

陳立民表示，在見識過堂弟弄來毛子貨的能耐后，他只想著傍大腿。

陳振東的身上拔根毛，說不定比他腰還粗呢！

這會兒，陳立民口中的話語剛落下，一幫男女老少，都將目光放在了陳振東的身上。

……

馬坡屯。

再回到這里的時候，陳振東看著這一望無際的平房原野，莫名其妙的，覺得心里像是安頓下來。

趁著堂哥陳立民家里，柴火灶上，小雞燉蘑菇在那咕嚕嚕地冒泡，上邊的白面餅子，更是吸住了油汪汪的湯汁。

陳振東帶著一身肉香，頂著傍晚的冷風，走進大隊部，打通了哈市僑務辦的電話——

“哪位？”

那邊孫瑞明的聲音，經過話筒傳輸，顯得有一些失真。

“是我。”

孫瑞明的呼吸一頓，似乎在琢磨著，是誰說話那么拽氣。

等下一瞬，他語調一提，就多了幾分熱情：

“是陳同志？！”

陳振東微微一笑：

“孫主任，好久不見啊。”

好久不見個鬼。

攏共也就過去了這么一段時間。

孫瑞明這段時間下來，也和陳振東熟悉了幾分，這會子說話，就忍不住帶上了幾分調侃：

“陳同志總不會這么晚來找我吃飯吧？”

陳振東一樂：

“要么說孫主任神機妙算，我如今也算是無事不登三寶殿，這次來找你，是有事拜托。”

孫瑞明來了幾分興趣：

“還有你陳同志覺得棘手的事兒？”

“嘿，你還別說，這事兒……非你不可！”

“什么事兒？”

陳振東語氣悠悠：“我手里有張滿鐵時期的泰和縣，遺留下來的機械廠地契……”

另一頭。

孫瑞明聽著電話那邊的聲音，不徐不疾地響起，頓時就不知道該說啥了。

這會兒來東三省的華僑還不是很多。

鬼知道陳振東手里，怎么還會有滿鐵時期的地契在……

但要說，就按照地契，把機械廠那塊兒的廠址，就這么劃給陳振東，顯然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。

人機械廠都造好了，難道陳振東一回來，就要把廠子扔下，還給陳振東嗎？

要真是這樣，以后回來的華僑多了，那豈不是都亂套！

但要說那地契真不真呢……真！

換位思考，在陳振東這邊想，人祖上的基業，被人占了，要這么白白讓出去，先不提別的，單說人家是海外僑胞，這不是讓回來的僑胞傷心嗎？

電話那頭，一來二去，最終，孫瑞明擦了擦額角的細汗，給了一個答復：

“陳同志，這事兒我得跟領導商討商討，過兩天我再給你答復。你看可以嗎？”

陳振東心知，地契的事情沒那么快解決。

剛好就在這段時間，衛素娥提溜著大鍋菜，出來喊他回去吃小雞燉蘑菇。

陳振東三兩下結束電話后，順勢就跟在堂嫂身后，往三間大瓦房走去。

電話那頭的孫瑞明，舉著話筒，停滯在半空中，再三確認自己確實聽到了“吃小雞燉蘑菇”這樣的話語。

他只要一想到這通電話打完后，自己要多干的活兒，再對比陳振東掛完電話，就溜達溜達，回家準備吃小雞燉蘑菇的畫面，頓時就咬緊牙關，從牙縫里吐出來一句話：

“大爺的——”

陳振東！

你大爺！

……

老陳家。

1982年，上頭提出“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”，雖未明確支持民間信仰，但不再嚴打“封建迷信”。

尤其是在馬坡屯這里的一些山旮旯里面，更是沒人管。

現如今。

陳振東就對著自己親爺爺一脈，也就是陳家二大爺一脈的牌位，開始再三祭拜、鞠躬。

堂屋北墻的供桌上，紅松木的靈牌，被保存的極其完好。

可見這么多年來，老陳家的人……雖然不著調，日子過得也不是很好，但是對于自家的人牌位，照顧的那是相當盡心。

陳振東注意到這一點，默默記在心里。

反倒是平日里最愛吹噓的陳立民，這會子卻對這檔子事情，閉口不談，壓根沒有想要拿來作為邀功的資本。

東三省不像是南方，有很強的宗族觀念。

像是這種祭拜的事兒，老陳家的一塊兒參加，也就成了。

至于再多人，那就沒有必要。

要說想展現一下榮歸故里，那都是前幾天經歷的事兒了。

等回到炕桌上的時候，這會子外邊就傳來一陣腳步聲。

先前主動避開，去買酒的趙陽，這下子捧著茅臺，大步流星地朝院子里走來。

他見到陳振東，凍得煞白的臉上，就露出燦爛的笑容，連帶著張嘴的剎那，就吐出一口白霧：

“振東哥，今天咱倆好好喝一杯！我得跟你仔細說道說道，這次的事兒！”

……

炕桌上。

趙陽先給陳振東等人倒滿酒后，就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。

他對著陳振東一碰，仰頭就是干脆利落地一口悶。

就見趙陽真心實意，滿是感激地開口：

“振東哥，我這人……其實也不會說話，今天話都在酒里，你要喝多少，我都奉陪！”

“我只等你一句話，接下來，你要我趙陽干啥，我就干啥！”

陳振東沉思片刻。

有沒有可能……其實他不是那么會喝酒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