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陳志飛再度醒過來的時候，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了。

他睜開腫脹的眼睛，卻發現自己頭頂上是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。

這是知青點兒的集體宿舍，陳志飛完全沒有印象自己是怎么到這里來的。

一轉頭，就發現床鋪旁，吳秀蘭正趴在自己的床邊睡著了。

這時陳志飛才隱約想起來，昨天晚上下課之后，自己是跟王大勇打了一架，最后好像是聽到有人叫他們不要打了還是怎么滴的，后面的事兒自己就沒什么印象了。

他看著吳秀蘭熟睡時長長的睫毛，才發現秀蘭妹子穿著的還是一身單衣，難不成她就這樣在這兒坐了一整晚？

陳志飛一陣心疼，想著去提一件兒衣服給吳秀蘭披上，可他渾身上下的骨頭架子，就像是被人拆了，又拼接起來一樣，疼的要命。

陳志飛倒抽了一口涼氣，這個小動作倒是把一旁的吳秀蘭給弄醒了。

“志飛哥！”吳秀蘭揉著通紅的眼眶，緊接著手舞足蹈地比劃著手語。

“秀蘭，秀蘭！我知道你急，但是你先別急！慢慢說，慢慢說。”

陳志飛想要坐起身來，其實他身上倒還好，最嚴重的反而是右臉和眼睛。

吳秀蘭一邊點頭，一邊抹著眼淚將陳志飛扶了起來：【志飛哥，到底怎么回事，你為什么要跟王大勇他們打架，是不是因為我？】

陳志飛擺了擺手：“沒有的事兒，我早就看那個小子不順眼了，給他點兒教訓……”

陳志飛剛想把被子往上拉一把，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換過，甚至還干凈了不少。

陳志飛腦子一懵，看著面前的吳秀蘭：“秀蘭，我的衣服……”

“是……是我……給你換的，你……你身上……都是血。”

吳秀蘭轉過頭，磕磕巴巴的說道，臉上還帶著少女特有的嬌羞。

陳志飛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，畢竟二人也沒結婚，就這樣被從上到下看了個遍，多少還是有些難為情的。

“那個……我……”

然而還不等陳志飛說完，宿舍的門就從外面被人推開了。

臉大如豬頭的朱開，一瘸一拐的宋威海，再加上一臉嚴肅的林思慧，就這樣一起走了進來。

“我就說這屋有動靜吧，飛哥怎么樣了？還能站起來尿尿不？”

朱開一向說話不著邊際，宋威海懟了他朱開一下，看起來他倒是傷的不重。

吳秀蘭起身給幾人讓地方，又朝著林思慧點頭示意了一下，后者就站在門口，沒跟著朱開和宋威海往宿舍里面走。

“陳志飛同志，代課的事情今早我已經和主任說好了，你好好養傷，下星期一就可以去學校報到了。”

說罷，林思慧就轉身離開了，至始至終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。

“代課？什么代課？”朱開一臉意外的問道。

“就是中心小學缺一個代課老師，讓我去幫忙代一下課。”

“可以啊，飛哥！你這都混成人民教師了！”

朱開下意識地拍了一下陳志飛，后者疼得嘶嘶直抽抽，就連一向溫柔的吳秀蘭都瞪了朱開一眼。

“不好意思，不好意思。”

【你們聊，馬上就到飯點兒了，我得去食堂上工】

就這樣，吳秀蘭走后，屋子里就剩下可以無話不談的三個人了。

“我說飛哥，你真是命好啊。你可不知道，昨天晚上那吳秀蘭同志哭得就像個淚人兒一樣。送你回來后又給你煮雞蛋消腫，又給你擦身體換衣服，親媳婦兒都沒這么親。”

朱開說到這兒忽然又像是想起來什么似的，“對了，還有咱們林思慧同志，我可沒見過她什么時候有那么著急的時候，沒有她們，昨晚上還不一定是怎么回事兒呢！”

“我怎么早沒發現你嘴這么碎呢！說，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兒？我和王大勇到底誰輸誰贏了？”

朱開和宋威海對視了一眼，最后還是朱開猶猶豫豫的說道：“額……算是平手吧算是……”

“是，人家拳頭估計腫成饅頭大，你的臉腫成豬頭樣，可不是平手嗎。”

宋威海說著遞給陳志飛一面鏡子，陳志飛一看，差點兒就沒認出鏡子里的自己。

只見他左眼眼泡兒腫的雞蛋大小，腮幫子也是鼓鼓囊囊，這樣子，估計沒個十天半個月是消不下去了。

“他媽的，這下丟人可是丟大了……”

“行了飛哥，那王大勇也沒討著什么好，你是沒看當時林思慧的樣子，估計她這輩子都不會搭理王大勇了。”

朱開不斷的嘖舌，“飛哥，你說之前我咋就沒看出來呢，你都是名花有主的人了，可不能干腳踏兩只船的事兒啊。”

“什么亂七八糟的！”

“嘿！你還不承認，明眼人誰瞧不出來，那林思慧同志對你也有意思。”

“你別胡說，我們就是純粹的革命友情！”

“友情，你相信男女之間有純粹的友情嗎？”朱開推了一下宋威海，后者也是搖了搖頭，表示不信。

“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，至少兩個。娶了紅玫瑰，久而久之，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，白的還是‘床前明月光’；娶了白玫瑰，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，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。”

朱開搖頭晃腦，說起這段文鄒鄒的話時顯得很是肉麻，“飛哥，誰是白月光，誰是朱砂痣你可得拎的清，自古以來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可是沒什么好果子吃的。”

“去你的吧，沒想到你還看過張愛玲的小說？”

“嘿！瞧不起誰呢，想當年我老朱也是個文青好不好！”

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，是有說有笑，似乎絲毫沒有把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。

男人嘛，總是喜歡把嬉笑怒罵放在臉上，真正的情緒深埋在心里。

朱開的話，陳志飛是真的聽進去了。

不論誰是白玫瑰，誰是紅玫瑰，任何的選擇都注定伴隨著遺憾。

他不想傷害吳秀蘭，也不想傷害林思慧，在事情還沒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，他必須好好斟酌與二人之間的關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