吳昊天蹲在海灘上，看著伏羲用貝殼舀起一捧星水母。那些半透明的生物在晨光中舒展觸須，將海水電解成淡紫色的電弧。五個原始人圍坐在沙地上，用燧石在龜甲上刻下閃電的紋路——他們正在創造最原始的能源符號。

“小心！“伏羲突然拽開最年長的獵人。被舀起的星水母突然膨脹，觸須間迸發的電弧將龜甲燒成焦炭。老獵人驚恐地比劃著天空，吳昊天抬頭看見云層中游過鯨魚狀的暗影——那是歸零者戰艦的殘骸，正在大氣層外緩慢分解。

夜幕降臨時，部落在懸崖洞穴點燃篝火。伏羲蜷在吳昊天懷里，用碳條在洞壁上畫著遞歸方程。那些超越時代的符號讓原始人跪地膜拜，卻在吳昊天眼中化作利刃——他認出其中幾個方程，正是父親當年在月球基地推導的收割算法。

“阿爸，星星在說話。“伏羲指著洞外的獵戶座，“它們說有個搖籃要翻了。“

吳昊天渾身一震。他奔出洞穴，看到南天星空異常閃爍。銀河系懸臂末端，某個新生的恒星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，超新星爆發的光芒在宇宙尺度上形成莫比烏斯環的圖案。

黎明時分，海岸線漂來青銅竹筏的殘片。吳昊天在船舷發現了父親的字跡，被海水浸泡的字跡反而愈發清晰：【當火種燃成野火，收割者將循光而來】

伏羲赤腳跑進淺灘，從殘骸中撈出個克萊因瓶。瓶中的紫色液體已褪成琥珀色，浸泡著一枚刻滿象形文字的金屬片。當吳昊天觸碰金屬片的瞬間，二十萬年前的畫面涌入腦海：

披著獸皮的先民圍坐在篝火旁，火堆里燃燒的竟是微縮星云。大祭司模樣的老者舉起同樣的金屬片，天空突然降下十二面體飛行器，火焰中的星云被吸進器皿——那是人類第一次被播種遞歸算法的時刻。

“昊天！“

林雨眠的幻影在浪花中凝聚。她的量子體比上次稀薄許多，機械義肢的投影已經殘缺不全：“歸零者在文明火種里埋了觸發機制...星水母是...“

海浪突然掀起十米高墻，將幻影擊碎。吳昊天抱起伏羲沖向高地，身后的海水凝結成無數青銅手臂。那些刻著遞歸方程的手指抓向部落洞穴，卻在觸碰洞壁方程時驟然崩解——伏羲隨手畫下的符號竟形成了防護力場。

當海嘯退去，沙灘上留下千米長的溝壑。溝底裸露出機械結構的海床，齒輪間卡著半具歸零者駕駛員的遺體。伏羲好奇地戳了戳遺體頭盔，面罩突然投影出星際地圖——銀河系被標注為“第七農場“，而太陽系的位置打著鮮紅的“待收割“印記。

三日后，部落里最聰明的少女學會了用星水母照明。當她在巖洞頂部懸掛起第一盞生物電燈時，吳昊天看到了恐怖的既視感——燈光在洞壁投下的影子，與歸零者戰艦的輪廓完美重合。

“不能再教他們了。“深夜，吳昊天對著篝火喃喃自語。火堆里跳動的火星勾勒出林雨眠的臉：“但火種已經點燃...你聽。“

洞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呼。吳昊天沖出洞穴，看見伏羲正帶領原始人搭建高塔——用歸零者遺骸做骨架，星水母做能源，塔頂的青銅鏡將月光折射成激光束。當光束射向獵戶座時，整個星群突然開始重組，仿佛被驚醒的古老存在翻了個身。

“快停下！“吳昊天撞翻正在安裝鏡面的獵人。伏羲不解地仰起臉，手中的青銅齒輪掉落在地。那齒輪滾到高塔基座，恰好卡進某個遞歸方程的中心點。

地動山搖中，海床裂縫迸發出暗物質洪流。星水母群集體發光，在夜空中拼出歸零者的十二面體徽標。伏羲突然抱住頭慘叫，他后頸的二進制胎記開始滲血，血液在沙地上自動形成克萊因瓶拓撲結構。

吳昊天背起孩子沖向海邊。竹筏殘骸在暗流中發出共鳴，克萊因瓶中的金屬片自動飛入伏羲手中。當孩子的手掌握住金屬片的剎那，太平洋中央的巨眼完全睜開，瞳孔里旋轉著三百個正在被收割的文明。

“阿爸，我看到了...“伏羲的瞳孔分裂成復眼結構，“我們都在瓶子里...“

十二面體飛行器刺破云層的瞬間，吳昊天做出了決定。他奪過金屬片刺向伏羲的胎記，歸零者的警報聲頓時響徹天地。鮮血噴濺在星水母群上，將它們染成赤紅。這些變異生物突然調轉方向，用觸須纏住飛行器，在自爆中化作籠罩整個星球的防護罩。

當最后一艘飛行器墜入深海，伏羲的體溫開始驟降。吳昊天抱著他跪在潮間帶，發現孩子的血管里流動的不再是血液，而是遞歸方程與星塵的混合物。遙遠的海平線上，青銅竹筏緩緩浮出水面，船身布滿新生的珊瑚——那些珊瑚的紋路，正是吳昊天在二十年前打碎的克萊因瓶圖案。

“回家...“伏羲的指尖在海灘上畫出航線圖。吳昊天突然明白，竹筏上的珊瑚在指引他們前往太平洋巨眼的核心。在那里，或許能找到徹底終結遞歸循環的答案。

部落的火把在懸崖上連成光帶，原始人用剛學會的星水母電網封鎖海岸。吳昊天將伏羲裹在獸皮中，踏上了漂向命運終局的最后航程。月光下，他看見自己的倒影分裂成無數個時空的昊天——有的懷抱嬰兒戰艦，有的跪拜在歸零者圣殿，還有的正在將金屬片刺入某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胸口。

那個老者的臉，正是四十年后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