杰森覺得拉里謹慎過頭了。

自從托馬斯.韋恩夫婦死后，哥譚的街頭氣氛就不正常，這話沒錯。

韋恩家族的企業，在任何角度都堪稱哥譚的命脈，托馬斯.韋恩就是哥譚在明面上一切利益分配的制定者和最大受益者。其人在光明一側的地位，恰如法爾科內在黑暗一側。

光明一側的規則制定者死得不明不白，黑暗一側的規則制定者又年邁虛弱，對長期維持脆弱平衡的哥譚不是好事。

豈止街頭的氣氛不正常，從地下五十英尺的泄洪通道到地上九百英尺的韋恩大廈頂層，哪里的氣氛都不正常。不知道多少本來循規蹈矩的勢力全都蠢蠢欲動，一面緊鑼密鼓地準備戰爭，一面裝作太平無事。

杰森在冷庫毫不留情地殺人，就是為了避免自己被牽扯進去，成為某一場黑幫戰爭的導火索。

但這件事情的性質，在法爾科內閣下出面以后，就完全變了。杰森不覺得穆尼女士面對法爾科內閣下的猜疑，還有精神來找某個街頭承包商的晦氣。何況這個街頭承包商超級能打，穆尼光靠手底下三瓜兩棗，未必有用。

拉里年紀大了，害怕身邊的環境不安全，所以恨不得把杰森帶到地球對面，明顯反應過度。

不過，杰森并不打算拒絕拉里的要求。

沒有血緣關系的老少兩人，彼此支撐著過了那么久，杰森在拉里面前沒什么秘密。杰森認識牛頭人俱樂部的老板弗萊迪，在那里參加搏擊訓練，到成為街頭承包商并聲名鵲起的過程，拉里完全知道。

他曾經勸過杰森，希望杰森遠離這片泥潭。但杰森告訴他，自己想上好的大學，想脫離泥潭一樣的生活，那就需要錢。錢從哪里來？既然住在泥潭，不就得從泥潭里賺錢么？所以他的勸說無效。

另一方面，拉里的生活對杰森而言，有很多謎團。尤其前兩年，拉里的老伙計們一個個的病倒，各種各樣的開銷大增，拉里卻始終維持得住。后來老伙計一個個離世，拉里的開銷少了，手頭有些寬裕，又開始反復暗示杰森，愿意替杰森交學費。

得了吧，有那錢，不如留著給自己做棺材本。

杰森只好奇這老頭來錢的渠道。他每年都會離開哥譚十天半個月，回來以后就有點財大氣粗的模樣，他究竟干了什么？揭開這個謎團的機會，他不會放過。

第二天清晨，天還沒亮，一輛半新不舊的福特F150皮卡大聲轟鳴，沖出了橋港社區。

車輛通過三門大橋的4號引橋越過史邦河向北，橫穿謝爾頓公園以后，又通過羅伯特.凱恩紀念大橋，離開哥譚鎮。在哥譚縣境內，車輛并入80號州際公路，然后轉而向北，

這段路程可不近，整整開了兩個小時。

拉里.霍姆斯路上沒說話，杰森也沒說話。一人專心開心，一人忙著吃早飯。

直到車輛開進阿帕拉契亞山區的盤山公路，拉里才問：“你看什么？”

坐在副駕駛的杰森已經把漢堡吃完了，他把裝漢堡的紙袋折起來，發出嘩啦啦的聲音。一邊折，他一邊說：“我很少見你這么有精神。”

拉里今天穿了件灰色的工裝外套，戴著鴨舌帽，還刮了胡子，整個人顯得年輕了好幾歲。

他說：“因為我們是去工作的，我們要尊重老板。”

“你現在可以說了吧，究竟是什么樣的工作？”杰森好奇地問。

“嗯……適合我們的工作。”

拉里慢慢地說：“這是個吃人的社會，不止哥譚，哪里都一樣。我這種老兵要生存，就得利用自己一身所學，反正在哪里都是替人賣命。前些年，我在聯合特種作戰司令部干過，也替一些有權限的政府機構干過。那些地方對我們這種小團隊不友好，上層官僚習氣很重，不把人命當回事。”

“所以你改去給私人安保公司干活？”

“嗯……不是那種純私營的安保企業，而是軍方和政府機構體系內的私人承包商。他們給錢摳搜了點，但承擔的，大體都是關于國家安全的合法工作，不會亂來。負責人拉斯蒂也出身于軍隊，為人可靠。”

說到這里，拉里瞥了眼杰森：“……比你在牛頭人俱樂部里那群狐朋狗友要可靠的多！你們搞的那些街頭承包商生意，根本就是外行人鬧著玩的，亂七八糟。你們那群人，和我們這樣的專業承包商，根本不能比！這次帶著你，除了讓你遠離哥譚，避避風頭以外，也正好能把你介紹給老板。今后如果你也能接公司的生意，比在哥譚街頭廝混要強！”

“那你，或者你們，具體做些什么呢？”

“最早幾個同伴都在的時候，主要在境內做安保和特殊物品押運，后來能行動的人漸漸少了，花錢的地方卻多，所以我們偶爾離境，參與人員控制和商業談判……”

“明白了，就是綁架和勒索嘛！”

“那都是合法的！是符合國家利益的！而且，我們對當事人很友好，我們不是暴徒！”

“別，別解釋，反正我不在乎。”杰森仰脖子灌下半瓶水：“這次我能做什么？”

“你的身手沒問題，但是缺點經驗。我新接的任務沒什么難度，是去柏林的一個大學實驗室，帶回他們非法病毒實驗的證據。我們先去基地，見一見負責人，如果他覺得沒問題，就把你加在名單里，當天就登機出發。”

“實驗室里的書呆子？那確實比哥譚的黑幫要好對付。”杰森連連點頭。

又閑聊了幾句，拉里開車進了一條土路。

“我們到了。”

土路盡頭，是片牧場。有大片的草野，養著幾匹馬。牧場的正門裝著監控，拉里向探頭方向伸手示意，正門開啟。

上午八點的農場，空氣很清新，草葉上的露珠還在。不過太陽畢竟升起了，空氣漸漸升溫，便壓不住越來越濃烈的牛糞氣味。

兩人下車，向牧場中央的仿佛堡壘的兩層主屋走去。沒走幾步，旁邊一株老橡樹后頭，繞出四五個胡須茂盛的彪形大漢，個個摩拳擦掌。

為首的光頭壯漢長著一張馬臉，臉上有刀疤縱貫。猙獰的刺青從青筋暴起的手背，一直延伸到緊身背心后頭，連筋肉虬結的脖頸也刺滿紋樣。

他上下打量杰森，臉色不善，張口噴著酒氣：“你就是拉里推薦來的新人？體格倒是可以。不過，不會是健身房里練出來唬人的吧？你先打贏我們中的任何一個，再去見拉斯蒂！不然還是乖乖回哥譚，做你的街頭小混混吧！”

杰森咧嘴笑了起來。

拉里連連搖頭：“斯班瑟，你別亂來。杰森還是個孩子。”

牧場主屋的二層，安保公司的CEO拉斯蒂.詹寧斯拿著望遠鏡，仔細觀察著杰森的一舉一動。安保公司和一般的企業不同，很少有長期穩定的員工。嚴格來說，他的公司是個監管比較嚴格的平臺，平臺上的舊人不斷地退出，新人不斷加入，每年都有幾十人被推薦來，希望能靠自己的特長養家糊口。而他通常只公事公辦的面試，并不特別注意。

但是，像拉里.霍姆斯那樣，連夜請求要加個人到新任務里，就顯得有點奇怪。如果一不當心，放進了逃犯或者稅務局的調查員，那就捅大婁子了。

在拉斯蒂身后，他的助手正通過官方數據庫的后門，去查詢這個年輕人的資料。可新澤西州納稅人的錢都被狗吃了，數據庫慢得像烏龜。斯班瑟和他的朋友們去攔路逗樂子，正好爭取了時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