哥譚是一座四面環水的巨型城市。城市東南兩面對著大西洋，西面和北面是寬闊的哥譚河。

史邦河和芬格河這兩條平行的小型河道連通大海和哥譚河，又把整座城市大致由北向南，切成三座較大的孤島。

奈何島位于史邦河中央，面積約莫是任一座大島的五分之一，而比黑門島、蘇利文島等小島大三倍以上。島上除了印第安山以外，都是平坦臺地，以方位而論，毗鄰哥譚的核心區域，西面還通過三門大橋，直聯阿奇古德溫國際機場。

這么好的地理條件，卻抵不過整個美國的產業衰敗大潮。這些年來，哥譚市議會針對奈何島的各種振興方案也無一例外，全數告吹。

時至今日，位于奈何島上，還能夠熱火朝天開工的大企業只剩下港區南面的污水處理廠。考慮其污水處理的實際水平與紙面數據大相徑庭，可能改名叫做污水排放站更合適些。

杰森居住的橋港社區，就在污水處理廠北面，緊貼阿卡姆大橋，和冷庫的直線距離并不遠。

不過，大片廢棄廠房橫貫在兩者之間，地形實在錯綜復雜。所以杰森在回程時，選擇沿著島嶼邊緣繞行。

環島公路東面的這段，特別荒涼。因為緊貼著道路的，便是原屬于五角大樓管理的印第安山區域。

八十年代中期，五角大樓將這里移交給哥譚市，至今已經十年了。沒開發，沒變化，也沒人在乎。整片矮丘依然覆蓋著稀疏灌木，外圍有鐵絲網環繞。將近三百英畝的范圍內，除了南面的垃圾堆場和西面的阿卡姆瘋人院，全都是人跡罕至之所。

杰森在這里放緩車速，找了座舊碼頭停車。

他把先把儲存卡扔進史邦河，又找了塊磚頭，壓住轎車的油門。轎車徐徐加速前沖，一頭扎進河水。這一段河水非常湍急，而且因為工業廢水和城市污水的長期排放，水體極其混濁。所以轎車咕嚕嚕冒著泡，很快就消失了。

沿著道路步行了半個小時，天色漸漸昏暗，霧氣開始蔓延，杰森來到一個停車場。在停車場深處的鐵皮房里，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繃帶、紗布和藥物，倒抽著冷氣給自己做了簡單的傷口處理，又換了身干凈衣服。

街頭承包商是份辛苦工作。承包商們游離在地下世界的體制之外，在眾多黑幫的管控范圍邊緣混飯吃，替有需要的人處理各種見不得光的雞零狗碎，過程中流血流汗都是常態。

這幾年，哥譚對街頭承包商需求很大，主要原因是這座城市的地下產業過于繁榮，黑幫骨干們日子過得太好。許多人有了身家，便不愿意像以前那樣勞心勞力，會把不少利益微薄的事情分派給外人去做。獨立行動的街頭承包商便因此而來。

杰森從事這一行不過三年，剛上手的時候，好幾次差點沒命。與當時的艱難相比，今天這一場不算危險，杰森憑借天生的大膽和越來越強健的體格、越來越純熟的戰斗技巧，足夠應對此等場面。

不過，杰森完全沒想到，費什.穆尼的胡作非為居然會惹出法爾科內這樣的大佬。

布洛克和戈登兩個小警探哪有這樣的份量？明擺著，曾經鐵板一塊的哥譚黑道家族，正在漸漸瓦解。考慮到韋恩夫婦被殺的案件，至今仍被無數人關注；而布洛克和戈登兩人一直在追查殺死韋恩夫婦的兇手……背后的水，深不可測。

杰森啐了口唾沫，悻悻地想：總覺得布洛克這個混蛋把我坑了，這次欠下的人情，看他怎么還！

停車場角落里，藏著杰森自己的車，一輛86年款的十八手本田INTEGRA。他一腳油門下去，1.6L的直列4缸DOHC引擎發出怒吼，十五分鐘后就把杰森帶回了橋港社區。

所謂橋港社區，是阿卡姆大橋建成后，一群依靠引橋遮風擋雨的流浪者聚集形成的。沿襲到現在，得益于某屆市議會的高抬貴手，有了幾排像模像樣的房子，還有片露營區域。杰森的住處位于露營區的邊緣，是用一座集裝箱改建的。

集裝箱里麻雀雖小，五臟俱全，有廚衛、浴室和臥室，還從隔壁污水處理廠偷了電。除了銹跡斑斑、狹窄局促、密不透風、夏熱冬冷以外，可謂毫無缺點。

杰森盤膝坐在臥室的軟床上，美滋滋地整理收獲。

在冷庫，法爾科內張口就說五十萬美元，杰森只當這是放屁。

這位黑道教父的部下里，頭號殺手維克多.扎斯也是街頭承包商出身。此君投靠法爾科內三年，手底下的人命大概率超過百條。可賣力到這種程度，一年也拿不到五十萬。

在羅馬人的統治下，黑道的秩序非常穩定。誰吃肉，誰啃骨頭，誰喝湯，全都有安排。新人再怎么拼命也難上位，頂多在桌腳旁蹲著，吃幾口狗糧。大餐什么的，完全是癡心妄想。

今天下午，布洛克給了五百，在冷庫里搜刮死人的錢財，又找到六百五十多塊。這就差不多了。杰森仔細點了兩遍錢數，把紙幣的折痕壓平，硬幣疊起來放在旁邊。他算了算賬，確定再接兩三筆這樣的生意，就能湊夠大學的學費。

在這個國家，沒錢真是寸步難行啊，杰森嘆了口氣。

華裔的面相普遍顯年輕，白人很難分辨華裔的年齡，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杰森并不像他表現出來那樣成熟。

哥譚市最可靠的街頭承包商，有著倫諾克斯.劉易斯一樣巨大的體型，也和這位傳奇拳王一樣兇猛的杰森.萊特，真實年齡才十九歲。他甚至還擁有卡莫迪高中十二年級的學籍。

一面參與各種街頭械斗，毫不遲疑地殺人，一面在高中……哪怕是在哥譚市教育水平最低劣的公立高中……做符合華裔刻板印象的好學生。這種學習工作兩不誤的事，大概也只有杰森做得出來了。

外人只以為杰森仗著熟悉哥譚貧民區，行蹤詭秘。可他們就算想破頭，也不會想到他有半數時間躲在學校里，吭哧吭哧做題。今年更是頭懸梁錐刺股，準備參加本年度的ACT考試。

身為華裔，對學習的重視早就浸透在血脈里。就連前世支離破碎的記憶中，杰森都能迅速找出有關學業的場景：那是一位身經百戰的勇猛將軍，正在軍人的最高學府里對著兩位戰友擲地有聲。

杰森忍不住拍案而起，隨著將軍一起吶喊：“學習，學個屁！”

嗯……不對！不對吧？

也不知穿越的時候出了什么問題，來自杰森前世的破碎記憶經常莫名其妙地冒出來，在他大腦里放出稀奇古怪的片段。那些片段好像是真的，又好像總有哪里不對勁，杰森照著那些場景說話，有時候合適，有時候又不合適。

算了，這是小問題。杰森猛搖頭，把整個場景從腦海里趕走。

他起身挪開床鋪，再掀開底層的鐵板，從地下挖開的土坑里拖出一個保險箱，輸入密碼：“TZBC”。

保險柜門彈開，露出里頭的幾具槍械、幾盒子彈，還有一疊整整齊齊的現鈔。杰森把這次賺到的錢碼放上去，再把保險箱重新藏好。

說來荒唐，就連這個保險箱密碼，也是杰森某個時段忽然受前世記憶影響的結果。按照中文的拼讀，這四個字母代表了“天誅八尺”四個漢字，意思是上天將要殺死一個名叫八尺的人。

八尺其人，何以罪孽如此深重？杰森的片段記憶無法給出解釋。偏偏他當時鬼使神差，直接設定了密碼，之后改都沒法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