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像發霉的棉絮，一點點塞滿了奈何島的街巷，然后沿著碼頭向外蔓延，漸漸流淌到史邦河河面，與散發詭異顏色的有毒水汽融合。

橋港社區西面，靠近廢水處理廠的17號倉庫區，一群鴿子忽然驚起，成群劃過鐵灰色的天空。與鴿群飛走方向相反，有一輛黑色的1989年款克萊斯勒帝國正緩緩駛來。3.8L排量的V6發動機發出的低沉轟鳴，透露出和奈何島格格不入的低調奢華氣質。

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吉米.麥吉爾，今天打扮得特別精神，還戴上了他用30塊錢購入的仿品代托納腕表。

他最近幾年，一直在做訴訟律師，但這不代表他干不了非訴業務。事實上，在吉米知道美屬薩摩亞大學能頒發法律學位之前，他為各種企業提供來自哥譚街頭的顧問服務，一向廣受好評。

這會兒，他正在向車后座上坐著的貴賓介紹一家新建的企業“避難所科技”。這位貴賓，則是以人脈渠道著稱，并頻繁為哥譚舊城區的治理與改造發聲的市議員詹金斯。

“尊敬的議員閣下，請允許我在這里，為您展開這幅城市安全的新圖景……避難所科技不是普通的安保公司，而是一整套的鄰里安全服務體系。我們為社區提供全天候的保護，杜絕一切惡性事件，鏟除滋生暴力犯罪的土壤！”

“我們依托最先進的犯罪經濟學理論，建立了一套負熵增流補償算法，精確計算社區自愿提供的安全捐贈款項，確保每一張綠紙都轉化為社會秩序數值。我們的社區安全顧問全部持證上崗，并且全都接受72小時的沖突降級培訓課程，值得注意的是……”

吉米咽了口唾沫，向詹金斯議員眨了眨眼睛：“議員閣下，我們已經在奈何島部署387名安全顧問，這大大降低了失業率。而后繼的部署所有的安全顧問使用的所有駐地、所有交通工具、所有器材，無論崗亭、車輛還是制服，都將印上您的選區徽章和您的競選口號！”

側身說話的姿態無法表現吉米的殷勤，于是他完全轉過身，攀著座椅靠背向議員綻放微笑：

“尊員閣下，你可以想象一下，那些曾經在街頭晃蕩，隨時墮入犯罪深淵的年輕人，現在穿著有您競選口號的安保背心，在每一個社區奔走，其中最優秀的，還可能得到您的親筆簽名，成為避難所科技的高級職員，成為一個成功的人！”

這時車輛穿過一片空曠廣場，廣場上一些廢棄的集裝箱被改造成了臨時住宅。

吉米正說的口沫橫飛，滿臉潮紅，他扭過身，指著外頭喊道：“Create Kindness！Fostering Unity！創造善意，培養團結！議員，您的競選口號真是振聾發聵，橋港社區的年輕人，已經把他們印在衣服上了！這證明了他們對您的熱愛！”

詹金斯議員的眼神掃過那幾個年輕人，眼皮微微一跳。

他的競選口號，英文簡稱為CK&FU。那幾個年輕人身著的夾克衫，上面印著的分明是左邊FU，右邊CK，說不出什么不對，但似乎有點微妙差異……

汽車停在集裝箱后的倉庫區停下，吉米迅速下車，小跑到后方為議員閣下打開車門。

“閣下，請跟我來，我從這里開始為您介紹。”

這一片的倉庫，是哥譚海運行業極盛時建造的，堅固、可靠，足以經歷數百年的繁重工作而屹立不搖。可惜建筑還在，碼頭公司卻早就倒閉了。

倉庫的大門厚而沉重，推開時，頂部的金屬滑輪摩擦吊軌，發出刺耳的聲響。推開門后，可以看到內部寬敞空曠，高達22米的天花板上，成排白熾燈陸續開啟，把整個空間照得一覽無余。

“議員閣下，這一片地方，將是公司的訓練場地。您可以看到，地面上用粉筆畫的那些，是城市鎮暴戰術演練的路線。我們往那片地方看，那里的隔間，是用來進行CQB演練的，再往后靠墻的方向，是個室內靶場。至于倉庫后方的區域，預計會成為休閑娛樂區和體能訓練區。閣下，我們擁有非常專業的退伍軍人作為公司的指導，在某些特定環節，我可以自豪的說，我們的專業性比GCPD更強，而且響應及時，絕不推諉。關于這些……”

吉米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卷錄像帶，交給議員的司機：“閣下，關于這些，我們已經做好了宣傳廣告。雖然還沒有正式播放，但我想，或許，議員您在某些時候可以用得上……無論如何，一家偉大的公司在您的幫助下成長起來，那總是好事！”

議員沉默了片刻。

“麥吉爾先生，我來這里之前，向一些朋友打聽過你背后的那個人，杰森.萊特。那些人告訴我，杰森很年輕，很勇敢好斗，最近忽然有了名聲。我覺得，一個毫無牽掛而勇敢好斗的人，很可能成為社區的麻煩，除非他們愿意熱愛家鄉，關注社區，擁抱我們所處的環境。所以杰森要在奈何島注冊一家企業，我很樂見其成。不過……”

議員往身后看了看。

他的司機立即會意，轉身站到倉庫正門處。他向外掃視了幾圈，回頭給了醫院一個OK的手勢。

詹金斯議員這才繼續道：“不過，你們不是當真的吧？”

“議員閣下，您的意思是？”

“哥譚這幾年都很安穩，我記得，已經連續六年暴力犯罪少于十萬起了。哥譚的各方面，應該都不希望看到一個新的暴力機構誕生，然后大規模地插手到哥譚地方事務。如果這樣的事發生，必然會引起很多人的不滿。”

詹金斯議員說到了這里，傲然笑了起來：“麥吉爾先生，需要我報幾個名字給你聽么，你不會愿意聽到這些人對你們公司不滿的消息。”

“啊……”

吉米拉長了語調，看看四周，湊近半步：“議員閣下，我們是新的，但不是大規模。我向您保證，我們的業務僅限于一點點的人手，在奈何島的窮鬼社區提供一點點……”

他用食指和拇指碰在一起：“比一點點還小的，針對某些特定人員的服務。”

“你不是說，已經雇傭了387人嗎？”議員皺眉。

“議員閣下，我不得不羞愧地承認，387人是個夸張的說法，是預計、是將要達到的美好愿景。我們之所以這么說，主要是希望，能夠配合您在市議會提出的議案……咳咳，有關加強社區安保自治的那項，顯示出在您的選區，社區居民的積極支持。”

“實際上呢，現在有多少人？”

“現在，咳咳，算上我，算上杰森.萊特本人和一位資深的軍事顧問，五個人。”

“五個人？”

詹金斯議員嚇了一跳：“你開什么玩笑？”

“”

吉米依然滿臉笑容：“我可以坦率的表達我的想法，議員閣下。三個月前，聯邦政府向瀕臨破產的哥譚提供4500萬美元緊急援助，其中有1700萬元用于公共安全領域，其中1200萬元已經轉交給哥譚警察局，用于維持警察局的運轉，招募警察、添置設備。另外500萬美元，現在還被議會捏在手里。”

詹金斯議員上下打量吉米兩眼：“你繼續說，你還知道什么？。”

“負責主導這筆資金去向的，是議會的公共安全委員會；具體資金發放的原則，遵循您在議會提出的社區安全治理方案；接受這筆資金的，是哥譚各個社區的社區服務機構和安保公司。對此，我們能提供給閣下的，是一個沒有黑幫背景，不牽扯暴力犯罪、而愿意高度配合的小型企業。”

詹金斯議員想了想：“你們愿意高度配合？有多高？”

“正如我先前向閣下承諾的，非常高，到閣下滿意為止。”

“如果你們拿了錢，又不配合呢？”

吉米非常坦誠：“閣下，我們只是個小企業罷了。大人物的怒火，我們承受不起……這樣最安全，對么？”

詹金斯議員看看吉米。

吉米看看詹金斯議員。

詹金斯議員抽出支票夾，拿出一張支票。

“吉米，預計投入到哥譚市第6選區的社區安全保障資金，共計30萬美元。我把這筆資金交給避難所科技，希望你們將之投入到技術防控和社區協作，有效緩解本地治安壓力。我也敞開大門告訴你，我不在乎安全，我在乎選民的呼聲，或者說，我希望選民看得到，我為他們做了什么。”

吉米看一看支票金額，分明只有3萬美元。

但他一點也沒有驚訝或遲疑的表情，當場拍著胸脯說：“沒問題，議員閣下。好噠，議員閣下。都交給我了！”

詹金斯議員轉身離開，走到門口，又回頭叮囑：“事前說好了，你們不要牽扯暴力犯罪！”

“我向您保證，議員閣下！”

吉米的話擲地有聲。

與此同時。

羅曼.皮爾斯駕駛著一輛灰撲撲不起眼的車，慢慢轉入老城區的一處破舊后巷。他抬眼看看后視鏡，杰森在后座，低著頭，往巨大的柯爾特蟒蛇左輪里咔咔填著子彈。

“吉米正在島上忽悠那個議員，他說，這一趟至少能賺兩萬呢。”羅曼忍不住說。

“那筆錢很重要。不過，羅曼尼得知道，他那是坑蒙拐騙，我們干的才是正經生意。”杰森義正辭嚴。

他推門下車，敲了敲前窗：“你耐心等著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