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揚州城籠罩在細雨里,馮綺夢撐著油紙傘站在鹽運司衙門前。
青石板上倒映著衙役們慌張奔走的身影,她垂眸看著腳邊被雨水泡發的《新鹽法告示》,紙頁上“每戶限購二兩“的字樣早被踩得模糊難辨。
“馮大人見諒,實在是刁民們不識字......“鹽運使抹著額角汗珠迎出來,話音未落就被身后喧嘩打斷。
十幾個粗布短打的漢子抬著具尸體沖進雨幕,草席下露出的腳踝泛著詭異的青紫色。
“吃官鹽毒死的!“領頭那人將血書摔在馮綺夢靴邊,墨跡在雨中洇成扭曲的藤蔓,“說什么新政為民,根本是貪官斂財的新把戲!“
馮綺夢彎腰拾起血書時,袖中藏著皇后暗贈的芍藥香囊突然發燙。
她瞳孔深處泛起鎏金暗紋,歷史洞察之眼穿透雨幕——三個月前某個深夜,鹽運使書房里閃過張丞相門生的臉,那包塞在鹽袋底層的砒霜在月光下泛著冷光。
“煩請大人取來本月鹽引記錄。“她轉頭輕笑,指尖撫過腰間御賜的金魚符,“再勞煩這位義士稍候半刻鐘,本官定給大家看場好戲。“
當蓋著張氏私印的賬冊被羽林衛從地磚下起出時,暴雨恰好沖開烏云。
馮綺夢站在明晃晃的日光里,看著方才鬧事的漢子們撲通跪倒,沾著泥漿的掌心托起那包罪證,喉嚨里滾著嗚咽的“青天大老爺“。
她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發抖,三日虛弱期的寒意正順著脊骨攀上來。
七日后金陵驛站,賀景軒踹開房門時,馮綺夢正伏在案頭淺眠。
燭淚在她手邊堆成紅珊瑚,輿圖上朱砂標記的新政試點如星子遍布江南。
他解下大氅要給她披上,卻被她夢中痙攣的手指勾住玉佩。
“......景軒別喝那盞茶。“她突然驚醒,眼底還殘留著使用異能后的淡金色,發間步搖撞在鎮紙上叮當作響。
賀景軒將溫好的藥推到她面前,翡翠扳指映著碗沿未擦凈的暗紅血漬——今晨又有死士在官道突襲。
他指尖劃過她掌心被韁繩磨破的傷口,聲音輕得像嘆息:“揚州暗探來報,張氏在淮安碼頭藏了三百私兵。“
“正好省得我們去找。“馮綺夢就著他的手吞下藥汁,苦得蹙眉卻揚起笑眼,“勞煩殿下明日扮作鹽商,咱們該給丞相大人送份運河竣工的賀禮了。“
窗外傳來打更聲,她起身時晃了晃,被賀景軒扶住腰肢的掌心燙得驚人。
兩人影子在墻頭交疊的瞬間,廊下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。
李側妃的貼身侍女蹲在陰影里收拾碎瓷片,帕子上蘇州進貢的枇杷膏正緩緩滲入地縫。
三個月后太極殿,馮綺夢跪接圣旨時,盛夏的蟬鳴震得琉璃瓦都在輕顫。
皇帝親手扶她起身,她垂眸望著龍袍上金線繡的浪濤——那日運河閘口突然斷裂,正是這雙手執朱筆批準了她以身為餌的計劃。
“馮卿可知,昨日有二十八州縣送來萬民傘?“皇帝將奏折展開,滿紙“女子封侯“的聯名血書驚得滿朝文武倒抽冷氣。
馮綺夢抬頭望見賀景軒站在丹樨之上,他腰間新換的蟠龍玉佩墜著半枚翡翠鐲碎片。
當她說出“愿為陛下筑萬世基業“時,他忽然背過身劇烈咳嗽,指縫間漏下的血珠正落在她今晨派人送去的醒酒湯位置。
退朝時張丞相的獬豸冠不慎滾落玉階,馮綺夢踩著那簇象征清正的貂尾走過長廊。
轉角處李側妃的胭脂香隨風飄來,她假裝沒看見芙蓉帳后那雙絞著帕子的手——那方繡著并蒂蓮的絲帕,與她半月前在賀景軒書房見過的贗品一模一樣。
宮墻外的歡呼聲海浪般涌進來,馮綺夢撫過袖中開始發燙的芍藥香囊。
歷史洞察之眼還能使用兩次,而皇后的密信今早提到:冷宮枯井里發現了戴著翡翠斷鐲的女尸。
(本章完)**秋露沾衣章節**
宮墻內桂香浮動,馮綺夢摩挲著袖中芍藥香囊,金線繡的并蒂蓮被反復揉出褶皺。
三日前冷宮發現的那具女尸,頸間翡翠鐲的斷口與賀景軒玉佩上的殘片嚴絲合縫——正是他生母德妃的舊物。
“大人當心腳下。“引路宮女突然出聲,驚得馮綺夢指尖微顫。
青石磚縫隙里滲出暗紅痕跡,昨夜暴雨都未能沖刷干凈。
她抬眸望見梧桐樹上系著的黃綢,想起皇后密信里“七月飛霜“的暗語,唇角抿成冷硬的直線。
當值房內藥香氤氳,賀景軒正在拆解左臂滲血的繃帶。
李側妃捧著鎏金纏枝紋藥盒跪坐在側,蔥白手指撫過他臂上箭傷:“殿下何苦替人擋災?
那日運河閘口若真出事......“
“李姑娘慎言。“馮綺夢跨過門檻時,玉佩撞在門環上發出清響。
案頭那方贗品絲帕刺得她眼眶生疼,半月前她在書房發現的繡樣,此刻正被賀景軒壓在硯臺之下。
賀景軒猛地起身,藥粉灑在青磚上泛起細碎銀光。
他腰間玉佩裂痕又深三分,那是三日前馮綺夢推開刺客時撞出的印記。
兩人隔著裊裊藥霧對視,李側妃突然掩唇輕咳,蘇州枇杷膏的甜膩氣息裹著句:“馮姐姐如今出入御書房比回東宮還勤呢。“
**雨夜剖心章節**
子時更鼓穿透雨幕,馮綺夢握著半枚翡翠鐲碎片推開書房門。
賀景軒正在臨摹《山河賦》,筆尖朱砂卻洇出大片血霧——德妃當年就是被毒酒賜死在畫這副輿圖的案前。
“景軒可知張氏在淮安藏的不僅是私兵?“她將染血的軍械圖鋪在宣紙上,指尖點著運河支流處的朱砂標記,“三百套遼東戰甲,足夠讓陛下疑心整個賀蘭氏族。“
燭火突然爆出燈花,賀景軒手中狼毫折成兩截。
他轉身時帶翻案頭醒酒湯,瓷片劃破馮綺夢手腕,血珠墜在軍械圖的“張“字紅印上,竟詭異地凝成芍藥形狀。
“你總說新政是為天下。“他攥住她滲血的手腕,喉結滾動著壓抑的哽咽,“可每次看你跪接萬民傘,我都怕......“怕字尾音消融在突如其來的驚雷里,馮綺夢突然踮腳咬住他喉結,血腥氣在唇齒間漫開。
**壽宴驚變章節**
九月九重陽宴,百官驚愕地看著馮綺夢端坐皇帝左下首。
她頭戴七尾鳳釵,朱紅官服上銀線繡的江河圖隨動作泛光,每道浪尖都綴著新政試點的州縣名。
“老臣愿為馮大人磨墨。“張丞相突然離席作揖,手中萬言書“不慎“打翻酒盞。
琥珀光順著龍紋案蔓延,浸透馮綺夢袖口時,芍藥香囊驟然發燙——歷史之眼穿透時光,她看見三日前這壺酒被摻入孔雀膽。
皇帝撫掌大笑:“馮卿且看,連最頑固的老臣都折服于......“話音戛然而止,馮綺夢已奪過張丞相手中酒樽一飲而盡。
喉間灼痛翻涌時,她望見賀景軒撞翻金絲楠木案沖來,冠冕珠簾在空中扯斷,十二顆東珠滾落在她染血的袖擺上。
**暗潮再起章節**
當夜太醫署燈火通明,馮綺夢躺在皇后送來的冰玉枕上,聽著窗外此起彼伏的蟬鳴。
賀景軒跪在榻前為她換藥,翡翠扳指沾著化毒散,在燭火下泛著幽光。
“冷宮女尸手里攥著半張軍械圖。“她忽然開口,感覺腰間金魚符被冷汗浸透,“另外半張今晨出現在陛下案頭,墨跡未干的'賀'字,倒與殿下筆跡有八分相似。“
賀景軒包扎紗布的手猛地收緊,馮綺夢吃痛蹙眉時,瞥見窗外閃過李側妃的胭脂色裙角。
更遠處宮墻下,張丞相正將某個卷軸塞進皇后轎輦,月光照亮卷首“運河二期“的字樣。
五更鼓響,馮綺夢摸出枕下開始發燙的芍藥香囊。
歷史之眼還能使用最后一次,而明日朝會,她將奏請開挖貫穿賀蘭山的新運河——那圖紙此刻正躺在她染血的官靴夾層里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