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2章 心劫
- 仙逆:天逆珠外的第二個她
- 人在前飛魂在后追
- 5193字
- 2025-06-25 08:00:00
青木宗后山,尹小詩盤膝坐在一方平整的青石上,身周靈氣氤氳,如同實質的薄霧繚繞不去。
她指尖掐訣,引動體內澎湃的靈力,試圖在身前凝出一面光滑如鏡的水幕。
然而那水團只是劇烈地扭曲了幾下,便“噗”地一聲炸開,化作漫天水珠,劈頭蓋臉澆了她一身。
“嘶——好涼!”尹小詩猛地睜開眼,手忙腳亂地抹去臉上的水漬,發髻也散落幾縷,濕漉漉地貼在額角,狼狽又懊惱。
她低頭看著自己濕透的衣襟,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結丹后期巔峰的修為,靈力渾厚得遠超同階,可一旦運轉起《玄水凝心訣》這類基礎功法,就像把江河之水硬往小水渠里灌,不是溢出就是堵塞。
這感覺憋屈極了,空有寶山卻只能拿著小鏟子一點點挖。
遠處傳來幾聲壓抑的輕笑。
尹小詩沒好氣地抬頭瞪過去,幾個負責灑掃外門路徑的年輕弟子正慌忙低頭,肩膀卻還可疑地聳動著。
她臉一熱,故作威嚴地清了清嗓子:“咳!看什么看?凝水化形乃精細功夫,懂不懂?這叫…這叫精益求精!”
弟子們憋著笑,一溜煙跑遠了。
尹小詩泄氣地垮下肩膀,指尖無意識地撥弄著石縫里一株頑強的小草。
力量失控的挫敗感,如同藤蔓纏繞心頭。
結丹后期的靈力壁壘已清晰可感,仿佛一層堅韌的膜,包裹著丹田內那顆光華流轉、渾圓凝實的金丹。
只差最后一步,碎丹成嬰,便能踏入那真正的高階修士之境——元嬰期。
可這一步,卻如同天塹橫亙。
碎丹成嬰,需經歷心魔劫。
而她最大的心魔,便是這具身體里糾纏不清的過去與現在,是那個名字——李慕婉,以及那個名字背后,如同懸頂之劍、深不可測又讓她本能恐懼的存在,王林。
夕陽熔金,將后山染上一層暖橘色。
尹小詩收拾起沮喪,起身準備回靜室。
剛轉過一片嶙峋的山石,腳步便頓住了。
林望。
他依舊穿著那身不起眼的灰袍,負手靜立在一株虬勁的老松下,身影幾乎與斑駁的樹影融為一體。
他似乎在看遠處沉落的夕陽,又似乎什么都沒看,周身氣息斂得如同頑石枯木。
若非尹小詩此刻神識已遠超同階,幾乎無法察覺他的存在。
“前輩。”尹小詩收斂心神,恭敬地行了一禮。
林望緩緩轉過身。
夕陽的余暉落在他平凡的臉上,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,映不出絲毫波瀾。
他目光落在尹小詩猶帶水汽的鬢角和微蹙的眉宇上,停頓了一瞬。
“靈力沖盈,神念躁動。”他的聲音低沉平緩,像山澗流過石縫的冷泉,“結嬰之障,在心不在力。”
尹小詩心頭猛地一跳。
他看出來了。
她深吸一口氣,壓下那份被看透的不安,坦誠道:“前輩明鑒,晚輩確已至結丹圓滿,金丹凝實,靈力充盈。只是…只是這碎丹成嬰的心魔劫關,晚輩心中著實忐忑,不知該如何應對?懇請前輩指點迷津。”
山風穿過松針,發出低沉的嗚咽。
林望沉默了片刻,那沉默仿佛帶著重量,壓在尹小詩的心頭。
就在她以為得不到回應時,林望開口了,聲音比平時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…凝肅?
“元嬰者,元神凝形。”他緩緩道,每個字都清晰無比,“汝之神識,遠強于同階,此乃天賜之緣,亦是破障之鑰。”
尹小詩屏住呼吸,這是林望第一次如此明確地肯定她的優勢,且罕見地說了這么多話。
“心魔劫,”林望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身體,落在某個遙遠又近在咫尺的地方,“問心而已。”
他頓了頓,那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,清晰地映出尹小詩略帶迷茫的臉。
“真我為何,所求為何。”他一字一頓,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,直抵尹小詩神魂深處,“想清楚,直面它,避無可避,唯破而后立。”
話音落下,他枯瘦的手掌從寬大的灰袖中伸出,掌心托著一物。
那是一枚玉佩,不過拇指大小,通體呈現溫潤的鵝黃色澤,表面流淌著水波般的天然紋理,觸手冰涼,一股溫和而堅韌的清涼氣息瞬間順著指尖蔓延開來,仿佛盛夏里掬起的一捧清泉,悄然撫平了尹小詩識海中因焦慮而泛起的細微漣漪。
“定魂玉佩。”林望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平淡,“持之,可守心神片刻清明。”
尹小詩雙手接過,那冰涼的觸感讓她紛亂的心緒稍稍沉淀。
“多謝前輩賜寶!”她鄭重道謝,指尖緊緊攥住玉佩,那絲涼意成了此刻唯一的錨點。
林望不再言語,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。
那目光復雜難明,仿佛穿透了她此刻的皮囊,審視著內里糾纏的靈魂。
隨即,他身影微晃,如同融入暮色的水墨,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原地,只余下山風卷過松林的輕響。
尹小詩站在原地,指尖的冰涼玉佩與林望最后那一眼帶來的無形壓力交織在一起。
夕陽徹底沉入山巒,暮色四合,后山陷入一片沉寂的暗藍。
她低頭看著掌心那枚小小的玉佩,鵝黃的玉質在漸暗的天光下流轉著微弱卻堅韌的光暈。
“真我為何,所求為何…直面它…”她低聲重復著林望的話,每一個字都沉沉地砸在心坎上。
避無可避。
青木宗深處,尹小詩專用的那間靜室石門緩緩落下,隔絕了外界最后一絲天光與聲響。
厚重的青石門上,她親手刻下的防御符文逐一亮起,流淌著淡藍色的微光,如同呼吸般明滅,將一切窺探與打擾拒之門外。
靜室不大,陳設極簡。
一蒲團,一矮幾,幾上僅有一盞以低階靈石驅動的長明燈,散發著柔和穩定的白光,照亮方寸之地。
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、混合了藥草與靈木的清新氣息,這是她平日煉丹和修煉留下的痕跡。
尹小詩盤膝坐于蒲團之上,閉目凝神。
林望所贈的定魂玉佩被她貼身懸于心口的位置,那冰玉般的涼意透過薄薄的衣料,絲絲縷縷地滲入肌膚,如同定海神針,讓她紛雜的心緒一點點沉淀下來。
她開始運轉《玄水凝心訣》。
精純的水屬性靈力如同溫順的溪流,自丹田金丹處汩汩涌出,沿著既定的周天經脈緩緩流淌。
每一次循環,都帶來一種清涼的撫慰,洗刷著連日來的浮躁。
同時,《煉神術》亦被催動,識海之中,那片由強大神識凝聚的“星云”緩緩旋轉,點點星辰明滅,將雜念一一摒除。
然而,當靈力與神識都調整到巔峰圓融的狀態,那層包裹著金丹、象征著元嬰壁壘的堅韌隔膜清晰地橫亙在感知中時,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感再次攫住了她。
碎丹成嬰,破而后立。
道理她都懂,可那“破”的瞬間,引來的心魔劫,會是什么模樣?
她最大的恐懼,清晰地浮現在黑暗的識海背景上——
王林。
那個名字本身就像一道冰冷的劍光,帶著尸山血海的煞氣。
她占據了李慕婉的身體,竊取了她的生命本源,一旦被那個煞星發現…
尹小詩打了個寒顫,心口玉佩的涼意似乎都帶上了幾分刺骨的寒意。
更深層的迷茫隨之翻涌上來。
她是誰?是二十一世紀那個為畢業論文焦頭爛額、偶爾做做音樂夢的普通女生尹小詩?
還是這個修真界里,頂著“李慕婉”身份、掙扎求生、莫名背負了結丹修為和一屁股糊涂賬的青木宗客卿長老?
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,兩段南轅北轍的人生軌跡,如同兩股狂暴的洪流,在她意識的深淵里猛烈地沖撞、撕扯。
識海深處,光影驟然變幻。
明亮得有些刺眼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,空氣里彌漫著舊書和打印紙特有的味道。
她,尹小詩,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格子襯衫,手心全是汗,緊緊攥著一沓厚厚的論文稿,站在偌大的階梯教室講臺上。
臺下,是黑壓壓一片模糊不清的面孔,只有導師推著眼鏡、嚴肅審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鎖定著她。
心臟在胸腔里擂鼓,喉嚨發干,準備好的開場白卡在嘴邊,一個字也吐不出來。
答辯…完了完了,肯定要二辯了…爸媽的期待,自己的前途…一片灰暗…
畫面猛地撕裂、旋轉!
刺鼻的硫磺與靈草焦糊味瞬間取代了舊書卷氣。
熾熱的高溫舔舐著皮膚。
她,李慕婉,置身于一間巨大的丹室,眼前是半人高的赤銅丹爐,爐火熊熊,映照著她蒼白專注的側臉。
汗水沿著鬢角滑落,滴在滾燙的爐壁上,“滋”地一聲化作白煙。
爐內靈力狂暴地沖撞著爐壁,發出沉悶如雷的轟鳴,每一次震動都讓她本就虛弱的身體搖搖欲墜。
不行…這爐“九轉還魂丹”是救命的…不能失敗…為了…為了誰?
一個模糊卻讓她心口揪痛的白衣背影在火光中一閃而逝…巨大的疲憊和絕望如同潮水般要將她淹沒…
“啊!”尹小詩猛地睜開眼,心臟狂跳,后背已被冷汗浸透。
長明燈的光線刺得她瞳孔微縮。
她大口喘息著,仿佛剛從溺水的噩夢中掙扎出來。
指尖下意識地撫上心口,定魂玉佩傳來一陣強過一陣的冰涼,強行將那混亂撕裂的幻境壓了下去。
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,胸膛劇烈起伏。
兩個世界的碎片在腦海中翻騰不休,地球父母的殷切目光與丹爐前那錐心的絕望感交織纏繞,幾乎要將她的意識撕裂。
“我是誰…”她喃喃自語,聲音在寂靜的石室里顯得空洞而迷茫。
混亂的思緒如同脫韁野馬,不受控制地奔騰。
地球的點點滴滴清晰得令人心顫——
母親在廚房煲湯氤氳的溫暖水汽,父親書桌旁永遠繚繞的淡淡茶香,宿舍樓下那棵春天會開滿粉色小花的合歡樹,圖書館閉館時悠揚的鐘聲,還有那個未完的、關于古琴與現代音樂融合的畢業論文選題…
那些平凡、瑣碎卻無比真實的煙火氣,是她靈魂深處最深的烙印。
而屬于“李慕婉”的記憶碎片,卻像是蒙著厚重灰塵的舊畫卷,模糊、斷續,帶著揮之不去的悲傷底色。
煉丹爐前日復一日的專注與疲憊,對某個白衣身影刻骨銘心卻注定無望的眷戀,最終隕落時席卷而來的冰冷與黑暗…
這些片段沉重得如同鉛塊,沉甸甸地墜在她的生命本源里。
她痛苦地閉上眼,指尖深深掐入掌心。
兩個“我”在靈魂的戰場上激烈廝殺,都宣稱自己是唯一的主宰。
排斥?融合?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歸宿?這具身體,這顆心,到底該屬于哪一個靈魂?
紛亂中,林望那低沉而清晰的話語,如同穿透迷霧的鐘聲,再次回響在識海深處:“真我為何,所求為何…直面它。”
“直面…”尹小詩咀嚼著這兩個字,混亂的思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,激蕩的波紋下,一些更清晰的東西開始沉淀。
她想起了初臨此界時的惶恐與無助,想起了在青木宗后山破屋里醒來,面對趙鐵柱那碗能硌掉牙的粗糧餅時的哭笑不得。
想起了第一次成功煉制出“明心丹”時,林小凡那小子眼中毫不掩飾的崇拜光芒。
想起了“筑基款婉兒面”在灰巖星熱賣時,林小凡抱著賬本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傻氣…
還有…林望。
那個神秘、強大、沉默得像塊石頭,卻又總在她最需要時遞來關鍵功法和丹藥的灰袍客卿。
他審視的目光,偶爾流露的復雜情緒,那枚此刻正緊貼著她心口、散發著守護涼意的定魂玉佩…
這些畫面,這些感受,鮮活而生動,帶著溫度,帶著色彩,帶著屬于“尹小詩”的喜怒哀樂、掙扎與奮斗。
它們并非來自地球的記憶傳承,也不是李慕婉遺留的悲傷碎片。
它們是她,尹小詩,在這個陌生的修真世界里,一步一個腳印,真實地活過的痕跡!
一絲明悟,如同黑暗中劃過的微弱星火,驟然點亮。
她緩緩睜開眼,眸中的迷茫與掙扎如同潮水般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堅定。
靜室依舊昏暗,只有長明燈如豆的光暈在石壁上投下她沉靜的影子。
“我是尹小詩。”她對著虛空,對著識海中那兩個依舊存在的、卻不再能撼動她核心的影子,清晰地宣告。
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斬斷亂麻的決然。
“我來自地球,一個…與這里截然不同的地方。”她坦然承認那份根植于靈魂的來處。
目光低垂,仿佛能穿透血肉,看到丹田深處那枚光華流轉的金丹,以及纏繞其上的、那縷屬于另一個女子的生命本源氣息。
她伸出手,掌心向上,虛虛托著,如同托起一份沉重而無法割舍的因果。
“但這具身體,這份修為,這縷生命本源…它們來自李慕婉。”她語氣平靜,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,“她的過去,她的情感,她的隕落…這些,我無法否認,也無法徹底剝離。它們是我存在于此的一部分根基。”
識海中,屬于李慕婉的記憶碎片似乎感應到了這份坦然的接納,不再狂暴地沖撞,而是如同沉入水底的星沙,靜靜地散發著微弱而悲傷的光暈。
尹小詩深深吸了一口氣,靜室里清冽的靈氣涌入肺腑。
心口玉佩的涼意絲絲縷縷,穩固著她的心神。
“我承載了她的過去,”她一字一頓,聲音在石壁間回蕩,帶著破釜沉舟的力量,“但未來如何活,由我自己決定!”
所求為何?
不是回到那個已然遙不可及的地球課堂,也不是沉溺于李慕婉那充滿遺憾與悲傷的過往。
她要活下去,以“尹小詩”之名,在這個弱肉強食卻又光怪陸離的修真世界,有尊嚴地活下去!
守護那些因她而聚集、因她而看到一絲希望的青木宗弟子!更要掌控自己的命運,不再做任何存在的影子或棋子!
這份信念如同淬火的精鋼,在反復的拷問與掙扎中變得無比堅韌、無比清晰。
它凝聚成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,在她丹田氣海之中轟然升騰!
轟!
沉寂的金丹猛地一震!
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自金丹內部爆發出來,瞬間照亮了整個丹田,甚至透過她的身體,在昏暗的靜室內投下一層朦朧的金色光暈!
那層堅韌的元嬰壁壘,在這股由內而外、融合了堅定意志與新生意念的力量沖擊下,發出了不堪重負的細微碎裂聲!
碎丹成嬰的契機,終于在她直面本心、確立真我的這一刻,悍然降臨!
靜室外,更深露重。
一道灰袍身影如同亙古以來便存在的磐石,靜默地佇立在離石門三丈遠的一株古柏陰影之下。
夜風拂過他灰白的鬢角,衣袂卻紋絲不動。
林望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石門,落在靜室內那驟然爆發的、充滿決絕意志的金色光暈之上。
他枯瘦的手指,無意識地探入寬大的眉心處,指尖觸碰到一枚溫潤圓滑、帶著亙古蒼涼氣息的石珠——天逆珠。
珠身在他指尖下,極其輕微地、幾乎無法察覺地…顫動了一下。
那顫動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,卻讓林望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,驟然掠過一絲比夜色更深沉的波瀾。
他緩緩收攏手指,將石珠緊緊攥在掌心,目光依舊沉靜地鎖著那扇隔絕了內外的石門,仿佛要將那門后的掙扎、明悟與爆發,都刻入眼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