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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5章 拜師?

青木宗后山廢棄的石屋前,林小凡噗通一聲跪在塵土里,額頭重重磕下,揚起一小片浮灰。

少年脊背繃得筆直,聲音帶著孤注一擲的顫抖:“求林前輩收我為徒!”

他身后,幾個年輕弟子互相推搡著,最終也稀稀拉拉跪了一片,眼巴巴望著那個立在斷崖邊、灰袍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的身影。

崖下是灰巖星亙古不變的荒涼,枯黃與灰褐交織,一直蔓延到視野盡頭渾濁的天際線。

林望緩緩轉過身。

那張平凡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,目光掃過地上幾張年輕又緊張的臉,如同掠過幾塊頑石。

他開口,聲音像被這廢星的寒風浸透,干澀而冷硬:“我之道,非爾等可承。”

短短七個字,砸得地上幾人臉色瞬間灰敗下去。

林小凡猛地抬起頭,嘴唇翕動,似乎還想說什么,卻被那毫無溫度的眼神凍住,剩下的話全堵在了喉嚨里。

山風卷過斷崖,嗚嗚咽咽,襯得場面愈發死寂尷尬。

尹小詩正從山道上快步走來,手里還捏著一張剛畫好的新“婉兒牌”方便面商標草圖——

炭筆勾勒的側影線條簡潔流暢。

她一眼瞧見崖邊凝固的景象,心頭咯噔一下。

林小凡那孩子眼里的光都快熄了。

“咳,”她清了清嗓子,臉上堆起恰到好處的笑意,幾步走到僵持的雙方中間,不著痕跡地隔開了林望那迫人的視線,“林前輩修為通玄,見識廣博,小凡他們心向往之也是常理。不過嘛……”

她話鋒一轉,笑容里帶上幾分熟稔的商量口吻,“前輩若得閑暇,指點這些小輩們些修行常識、星域見聞,讓他們開開眼界,少走些彎路,便是天大的造化了,您看如何?”

她語速輕快,帶著點“婉兒面”作坊里跟弟子們商量改良配方時的自然,目光卻緊緊鎖著林望那雙深潭似的眼睛,手心微微沁出點汗。

這尊煞神的心思,她半分也摸不準。

林望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,那潭深水似乎連漣漪都欠奉。

就在尹小詩以為這臺階對方根本不屑踩時,他卻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,喉間溢出一個極淡的音節:“可。”

峰回路轉!跪在地上的弟子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茫然地互相看了看。

林小凡反應最快,臉上血色“唰”地涌了回來,激動地又磕了個頭:“謝前輩!謝前輩!”

其他弟子也如夢初醒,跟著砰砰磕頭,七嘴八舌地道謝。

尹小詩暗自松了口氣,懸著的心落回實處,趕緊招呼:“行了行了,都起來吧!別堵在這兒礙前輩的眼,小凡,去,把前幾日收的那批‘沉星草’搬出來曬曬,正好讓前輩瞧瞧成色。”

弟子們如蒙大赦,又帶著撿到寶般的興奮,手腳麻利地爬起來,一溜煙跑下山去準備。

……

第一場“課”,就設在半山腰那片新開墾出來的藥圃旁。

幾塊平整的大石權當桌椅,頭頂是灰蒙蒙的天光。

林望盤膝坐在一塊最高的青石上,灰袍垂落,整個人像一塊融入山巖的頑石。

底下,林小凡、趙鐵柱,還有幾個膽子稍大的內門弟子,連同負責照料藥圃的石蛋,都屏息凝神地坐著,腰桿挺得筆直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上方。

“靈植一道,首重其性。”

林望的聲音沒什么起伏,平鋪直敘,如同在念一卷陳舊的古書。

他目光掃過藥圃里幾株蔫頭耷腦、葉片泛著不健康灰斑的“地脈藤”。

“水土不服,強灌靈泉,徒耗其本。尋其源生地,取三分土,混本地七分沙礫,引地氣疏導,或可活。”

石蛋聽得眼睛發亮,他正為這幾株寶貝藤焦頭爛額,聞言立刻掏出個小本子,用炭筆歪歪扭扭地記下“三七沙土,引地氣”。

趙鐵柱則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,似乎在琢磨這“引地氣”跟宗門那半死不活的防護陣法有沒有共通之處。

“星海無垠,非止羅天。”林望的話題跳得極快,毫無征兆地轉到了更宏大的層面。

當“羅天星域”四個字從他口中吐出時,尹小詩正坐在稍遠些的一塊石頭上,低頭用炭筆在獸皮上修改商標線條,聞言指尖微微一頓。

她抬起眼,不動聲色地望過去。

林望依舊面無表情,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:“羅天之外,更有云海、昆虛、古妖之地。星域之間,多賴古傳送陣勾連,亦有星舟橫渡虛空。然虛空兇險,非元嬰不可輕涉,空間亂流、星盜、乃至游蕩的遠古星獸殘骸,皆為大患。”

底下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。

元嬰?星獸?這些詞匯對他們這些掙扎在廢星、連筑基都遙遙無期的底層修士而言,遙遠得如同神話。

林小凡聽得心馳神往,拳頭不自覺地攥緊,指甲掐進了掌心。

尹小詩的視線卻敏銳地捕捉到一絲異樣。

當林望提及“星盜”二字時,他搭在膝上的右手食指,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,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腰間懸掛的那枚灰撲撲、毫不起眼的石珠。

那動作細微又短暫,若非尹小詩一直留意,幾乎會以為是錯覺。

她心頭那點模糊的猜測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蕩開了一圈漣漪。

王林……那個傳說中踏著尸山血海走出來的煞星,與眼前這個沉默寡言、偶爾會指點弟子辨識藥草的“林望”,身影似乎在某個瞬間重疊了一瞬。

“林前輩,”石蛋怯生生地舉起手,另一只手還抓著一株葉片邊緣帶著細小鋸齒、顏色暗沉的藤蔓幼苗,正是他之前嫁接失敗差點毒倒自己的“蝕骨藤”,“您看看這個……弟子覺得它好像有點喜歡喝咱們煮面的面湯底子,澆了幾天,葉子好像沒那么扎手了?”

這問題問得實在有些不著調,甚至帶著點作坊里沾染的煙火氣。

趙鐵柱忍不住瞪了石蛋一眼,生怕這憨小子惹前輩不快。

林望的目光落在那株詭異的藤苗上,沉默了片刻。

就在眾人以為他不會理會時,他卻開了口,語氣依舊平淡無波:“蝕骨藤,性陰詭,嗜血煞,面湯?”

他頓了頓,似乎在斟酌用詞,最終吐出幾個字,“……也算濁氣,可試。毒發時,記得留遺言方位。”

“噗——”一個年輕弟子沒忍住,笑出了聲,又趕緊死死捂住嘴,憋得滿臉通紅。

石蛋撓撓頭,非但沒害怕,反而如獲至寶,小心翼翼地把那株“喜歡面湯”的毒藤苗捧了回去,嘴里還念念有詞:“濁氣……留遺言……”

尹小詩低下頭,借著整理手中獸皮商標的動作,掩去了嘴角一絲無奈又好笑的笑意。

這林望……說話還真是,別具一格。

“課”仍在繼續。

林望的話不多,往往點到即止,卻字字珠璣。

從某些絕地邊緣特有的、能預警空間裂縫的“碎空苔”,講到如何利用最常見的地火余溫溫養低階法器胚胎以節省靈力消耗,甚至提到羅天星域某個以煉器聞名的宗門——

“神兵門”,言其“重器輕人,根基虛浮”。

當他用那種毫無波瀾的語調,平淡地提及某個曾屠戮一整個修真家族、兇名赫赫的化神老魔最終被仇家尋到弱點、困死在“九陰絕煞陣”中時,一股無形的寒意悄然彌漫開來。

弟子們聽得頭皮發麻,大氣不敢出,仿佛那老魔的慘叫就在耳邊回蕩。

尹小詩的心卻猛地一跳。

她再次看向林望。

他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,仿佛剛才講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然而,尹小詩清晰地看到,他眼底深處,那古井之下,似乎掠過一絲極淡、極快,卻又沉重得化不開的幽暗。

那不是恐懼,更像是……一種深埋于骨髓、早已凝固的什么東西,被這殺戮的故事不經意間攪動了一下。

暮色漸沉,灰巖星昏黃的光線給山野鍍上一層黯淡的金邊。

晾曬在架子上的新一批“婉兒面”散發出淡淡的谷物焦香,與藥圃里草木的清氣混合在一起。

“今日到此。”林望吐出四個字,結束了這場信息量驚人的“授課”。

他身形微動,已從青石上消失,只留下原地一絲微不可查的空間漣漪。

直到那迫人的氣息徹底遠去,崖坪上凝固的空氣才重新流動起來。

弟子們長長吁出一口氣,緊繃的脊背松懈下來,隨即爆發出壓抑不住的興奮議論。

“神兵門!化神老魔!我的天……”

“原來星獸長那樣?林前輩說像山那么大!”

“石蛋!你那毒藤真能喝面湯?分我點湯底試試我那株‘鬼哭花’!”

林小凡沒有參與討論,他快步走到尹小詩身邊,臉上還殘留著激動后的紅暈,眼睛亮得驚人:“師傅!林前輩……他懂得太多了!弟子……弟子覺得好像推開了一扇新的大門!”

他語無倫次,顯然還沉浸在方才那浩瀚星海與殘酷法則交織的世界里。

尹小詩將手中修改好的獸皮商標遞給他,炭筆勾勒的側影在暮色中顯得柔和而堅定。

“是啊,懂得很多。”她輕聲應道,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后山石屋的方向,若有所思。

山風掠過,帶來遠處作坊里弟子們清洗器具的叮當聲。

趙鐵柱粗著嗓子在指揮人收晾曬的靈谷。

石蛋正蹲在他的寶貝藥圃邊,對著那株“蝕骨藤”嘀嘀咕咕,手里還端著小半碗面湯。

一切都充滿了生機勃勃的煙火氣。

尹小詩收回目光,指尖無意識地捻了捻袖口。

林望腰間那枚灰撲撲的石珠,還有他講述殺戮時眼底那一閃而逝的幽暗,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兩顆石子,在她心底漾開的漣漪,久久未平。

這青木宗后山的風,似乎帶上了一絲山雨欲來的微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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