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粹此人，那可是連十分離譜的女皇陛下也覺得更加離譜的存在，真的是一言難盡。

女皇陛下疑惑的看向狄仁杰，而后者，卻心安理得的樣子：“陛下，裴粹有何不好？”

“難道，陛下還想讓皇嗣學好嗎？”

啊……

這……

“好！”

“裴粹太好了！”

“就照你說的辦！”

“明天，不，這個休沐日過后，就讓他直接到東宮去給重潤講學，也不必進宮見我了。”

“等到我想見他的時候，我自然會召見！”

裴粹……

這究竟是個什么人物啊！

竟能夠讓一點也不想看到乖孫兒好的女皇陛下，如此興奮，拍著桌子的認可。

這……

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吧！

是吧！

只是被親祖母折磨還不夠，竟還拉來了一個老師傅，皇嗣李重潤的命，也太苦了！

不過，女皇陛下，真的要召見這個人嗎？

她就不怕，污了眼睛？

狄仁杰終于再次在宮中安插了一個釘子，不管能不能發揮作用，但皇嗣的處境十分艱難。

放任他一直這樣孤身一人，實在是太危險了！

完成了使命，狄仁杰便想翩然離去，也確實是到了該離去的時候了，他并沒有故意夸大，他的身體確實是一天不如一天。

進宮一趟，都要休息好幾天才能緩緩。

然而，當他要告辭的時候，女皇陛下卻拋出了一個十分誘人，令狄仁杰根本難以拒絕的提議：“閣老，出宮之前，去見一見重潤吧！”

去見皇嗣？

還是武媚娘親口應允的？

光明正大的走進東宮？

狄仁杰已經轉身，卻還是堅定的回轉過來：“老臣領命。”

果然吧！

這個老頭子，還是放不下李重潤！

…………

“婉兒，那小子，怎么樣了？”

狄仁杰前腳離開，上官婉兒后腳趕到。

趕到，但也沒有碰到，碰到，是不可能的。

這都是可以操作的。

…………

花非花，霧非霧，夜半來，天明去，來如春夢不多時，去似朝云無覓處……

上官婉兒來了。

上官婉兒又走了。

來無影，去無蹤，只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玻璃藥瓶。

崇教殿中，皇嗣李重潤還在回味著被上官婉兒抓起的那只手，殘留的馨香。

而崇教殿外，兩個對大唐朝局起到了至關重要作用的女子，竟臉對臉，碰了個頭！

“婉兒見過公主。”

公主？

在我武周王朝的后宮里，還能保有這個稱號，并且可以隨意進宮，被人提到的，可能也不多了吧！

而能夠讓上官婉兒如此恭敬的公主殿下，就更加少見了。

上官婉兒欠身行禮，而在她面前，并沒有退讓的臉如銀盤的富貴女子，亦是一臉甜笑的看著她。

“婉兒，你我都是老相識了，何必如此客氣？”

“陛下還好嗎？”

“我聽說，她被重潤氣得不輕啊！”

二十年間，天上地下，唯有一個，史上最尊貴的公主，便是天皇天后的幼女，太平公主是也！

圣歷元年的太平公主，早就已經告別了她的韶華，她已經步入中年，她已經失去了一個丈夫。

她現在是武家的媳婦，她的父親是皇帝，她的母親也是皇帝，獨一無二的身份，卻也伴隨著無數的哀愁。

太平和上官婉兒關系莫逆，其實，她們年輕的時候，也并沒有特別的發展過交情。

但是，在這個驟云驟雨的武周王廷，太平知己寥寥，每個人都很寂寞，寂寞使得他們越發的瘋狂。

可以算作是個同路人、親歷者的，只有上官婉兒，兩個女人年紀也相仿。

“公主都知道了，還來問我，故意為難婉兒嗎？”

“不過，公主，狄閣老也進宮了。”

“我知道了，我就是知道他進宮了，這才到東宮來的，要是被他知道我到這里來，免不了又是一通羅唣，我可不想聽他的教誨。”

這還真是，針尖對上了麥芒。

在這神都洛陽，太平公主和狄閣老，其實還是大唐好鄰居嘞！

兩人的宅院，正是在毗鄰的兩個里坊，就在狄仁杰居住的尚賢坊隔壁，尚善坊里，四分之三的地界，那都是太平公主府邸的勢力范圍。

什么開門開窗的規矩？

什么不準擠占街道的習俗？

在女皇陛下唯一存世的親生女兒面前，全都是廢紙一張！

狄仁杰并不是一個喜歡打探鄰居隱私的人，但太平也很清楚，她這里的任何風吹草動，過不了多久，就會傳到狄仁杰的耳朵里。

在武媚娘寵佞之下成長起來的這些武周貴女，她們迎來的不只是被史學家們津津樂道的紅粉時代，更是有限度的放縱。

不管是上官婉兒還是太平公主，這些聲勢煊赫的女子，她們或許放蕩，或許恣意妄為。

但總還算是有些忌憚的。

從根本上來講，這些貴女其實還是有救的，她們的正直或奸佞，更多的是受到環境的左右。

比如，現在的太平公主，可以說是要風得風，要雨得雨了，大唐規制，公主封地不得超過三百戶。

但是，太平公主的封地，通前一千五百戶啊！

更何況，太平公主的收入，是簡簡單單的封地可以概述的嗎？

這兩京之內的好東西，是錢，還是人，只要是她想要的，女皇陛下有什么是不能滿足的？

但即便是這樣呼風喚雨的女人，心中也是有個忌憚的，并不是害怕，是純粹的敬仰。

便是鄰居狄閣老。

狄仁杰現在官居宰相，但是，女皇陛下總是親切的喚他一聲閣老，太平也受到了母親的影響，對狄仁杰禮敬有加。

不是因為別的，正是因為，太平也看出了此人身上獨有的勇往直前的正義之氣。

這樣純粹的一個人，即便是嬌生慣養如太平，也總是要表達一下尊重的。

“公主還真是……”

“那公主自去見皇嗣吧，婉兒這就告退了。”

太平公主，也來了。

可以預見的，這個東宮，該更熱鬧了。

熱鬧過頭了！

當殿門打開，李重潤的眼前，再次出現公主太平的倩影的時候，他才真正明白，什么叫做女系世家。

什么叫做女主臨朝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