雖然，對方并沒有露出什么明確傾向。

但“處理”二字的用法，卻也是讓陸離不得不多想。

“死了一個官差。

“他們二人回去，必然少不了面臨盤查。”

堂下，青衣男子竹桁冷聲說道。

是了。

但這與我有什么關系？

陸離的第一反應依然是這個。

可仔細想來，所謂的“組織”，其實也就是這一對苦命姐妹二人在支撐。

另一邊，勘形司二人，也不能說與自己毫不相干。

念及此，陸離抬頭看向佟墨染，沉聲問道：

“依你之見呢？”

“我想先聽聽大家的想法。”

佟墨染淡淡道：

“尤其是，你的看法。”

“好，那就都說說看吧。”

陸離點了點頭，轉身落座，看向桌前坐著的七名幽靈。

這件事說大不大，說小也不小。

處理不慎，的確有可能招來滅頂之災。

“殺掉。”

竹桁言辭簡短，語氣卻透露著凜凜殺意。

最簡單，也是最笨的辦法。

陸離沒有評價，眼睛繼續看向其余六人，詢問道：

“還有嗎？其他想法。”

“當然，這是保底的下策。”

一旁，最先與陸離打招呼的那個優雅女子接過話來，笑著道：

“眼下，正是組織缺人的時候。

“若是能勸說二人留在此處，那豈不是皆大歡喜？”

不等陸離開口，竹桁卻是皺眉搶道：

“缺人是缺人，吸納是吸納。

“防患是防患。

“柳娘子，你不要總是這樣，把所有的事情都攪到一起！

“這二人什么來歷，留下來之后又有什么衍生問題，你考慮過沒有？

“什么叫保底的下策？

“我這是干凈利落，永絕后患！”

“你急什么。”

柳娘子臉上依舊是笑著，但神情中卻多了幾分厭棄。

只聽她冷冷說道：

“這不是還在商議階段嗎？

“最終定奪，還是要看陸公子與將軍的意思。”

“哼。”

竹桁冷哼一聲，卻是不再多說什么。

一旁，陸離卻是不由得心中一動。

混跡職場這么多年，柳娘子的最后一句話中，隱含著的權力意味，被陸離準確地捕捉到了。

只見他趁機仔細觀察了每一個人表情，包括竹桁在內，對于這個說法竟都沒有表現出什么異議。

一旁的將軍本人，也似乎同樣默認了這一原則。

得。

一個瀕死的創業公司，好不容易捕獲到了一頭新鮮的高級牛馬。

看這樣子，起碼是要準備給自己一個合伙人的頭銜，并且，不由分說就要往上架自己。

陸離心中盤算著，嘴上卻是不給反應。

“還有其他想法嗎？”

陸離無視了二人的爭端，再次看向周圍幾人，高效推進著會議流程。

其余幾個幽靈，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卻是都沒人說話。

“很好。”

陸離點了點頭，找回了當年小組開會的感覺。

只見他輕輕叩了叩眼前的桌子，漠然道：

“那么，同意柳娘子做法的，請舉一下手。”

話音落下，赤膊壯漢炎鍛，矮身老者吳諍都緩緩舉起了自己的手。

一旁，那個衣著華貴，富商模樣的胖子也舉了手。

但片刻后，他又滿臉猶豫，再次將手收了回去。

“金爺，你這是干嘛？”

柳娘子不由得翻了個白眼。

后者訕笑一聲，沒有說些什么。

“所以，其余人是更傾向于殺掉嗎？”

陸離朗聲問道。

他倒不是真的民主，更不會依據這些人的判斷就做出抉擇。

相比于議題本身，陸離真正想要做的，其實是借機觀察一下這群人。

尤其是主將之位，佟墨染的價值判斷。

“安全是一切的前提。

“我們當前的首要任務，就是不顧一切的存活下去。”

一位身穿軍裝的威武男人沉聲說道。

如果不是洛洛提前指引的話，陸離恐怕會以為這人才是真正的將軍。

保守主義。

陸離暗暗歸納。

“從技術的角度來說，根據測算推演，綜合考慮穩定性，風險期望，以及維護成本。

“殺掉，的確是最佳的選擇。”

一旁，一個看上去不到十歲的男孩終于抬起了頭，淡淡說道。

在此之前，他一直在低著頭，雙手以及袖口伸出的幾條柔性機械臂，津津有味地拆解著眼前的微型芯片。

技術主義。

“從結果來看，柳娘子所描繪的‘皆大歡喜’的確是最佳選擇。

“可通往最佳版本的道路，卻并非是我們想象的那樣一帆風順。”

金爺靠在椅背上，拍打著自己的大肚子，侃侃而談道：

“每一個事情的達成，中間都堆積著無數的細節。

“誰去勸說他們留下來？

“能不能真的說服成功？

“先勸說后，會不會引起對方的警覺，以至于再想滅口就已經來不及了？”

望著金爺攤開雙手，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，陸離默默在心中做出了判斷：

更注重執行層面的現實主義者。

“這難道是濫殺無辜的理由嗎？

“就因為你們害怕？？

“那這樣一來，我們跟那萬惡的天庭又有什么區別？”

一旁，械魄宗師炎鍛終于聽不下去，只見他拍案怒道：

“若是這樣，我看這晦明鐵騎也沒有重建的必要了。

“就算是成功了，百年后也不過是又一個新的天庭！”

理想主義。

陸離繼續冷眼旁觀。

“別激動呀！

“怎么越說越夸張了。”

柳娘子面露難色，連忙低聲安撫對方。

和稀泥的。

大概率是人道主義。

這隊伍帶的，很tm散亂啊！

陸離撓了撓耳朵，再次將目光投向了佟墨染，似是等待著她的表態。

“安全，是底線。”

佟墨染開口定調。

頓了頓，只見她目光掃過眾人，繼續說道：

“但直接殺人，似是還沒有到了那個必要的時候。”

反過來說，如果到了必要的時候，那么殺人，也是可以接受的。

陸離心中默默點頭。

這兩句話，倒是還算有些水平。

看似在端水平衡，但卻十分清晰地將自己的傾向性（安全），核心矛盾點（殺人），以及破局的關鍵問題（時機和必要性）全都點了出來。

有一定的領導能力。

陸離默默在心中的本子上給出了自己的觀察總結。

總體而言，這是一只專業素養過硬，但卻明顯缺乏信仰綱領的草莽隊伍。

說起來，只有這位矮小的老人家，除了投票之外，還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。

果然，姜還是老的辣。

城府極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