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沙退卻，陸離勉強站穩身形，抬眼看去，發覺自己竟來到了一處寬廣的廣場。

鉛灰色的天空低垂如鐵幕，硝煙彌漫，刺鼻的酸雨傾瀉而下，雨水徑直穿過了陸離的身體。

“是虛擬現實。”

一旁，崔靖與袁琛二人也一同出現在這場景之中。

跟陸離一樣，漫天的雨水同樣無法與他們的身體產生交互。

三人站立著四處觀望，雨水闖過身體，如同這個世界的旁觀游魂。

“乾坤迭代，硅基為常——

“叛軍軒轅衛，逆天而行，煽惑愚民，潛謀不軌。”

伴隨著一陣機械音的響起，雨霧之間，四面八方，影影綽綽走出了數千余人。

他們神情各異，雙手反綁，各個都被機器人所押著，向著廣場中央的方向走去。

陸離心中一驚，連忙反手將那斷刀綽在手中。

正在猶豫是否要激活丹田算力，便被那迎面走來的機械守衛，直接從身體里穿了過去。

“他們完全看不見我們？”

陸離反應過來。

抬眼再看，那群犯人幾乎每個人帶著不同程度的傷勢，一路向前，在地上拖出了一條條絲絲縷縷的血跡。

“軒轅衛？”

陸離身旁，袁琛望著那群被稱為“叛軍”的人類，臉上卻露出了疑惑的神情。

“你認識他們？”

陸離低聲問道。

“我認識那胸前的圖騰。”

袁琛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微微顫抖。

順著他的眼光望去，陸離看到，那群人類的胸口或肩膀上，無一佩戴著火焰樣式的徽章。

酸雨中，熊熊的火焰變得暗淡褶皺，火焰外圍，代碼組成的鎖鏈圍繞一周，形態似是被炙烤至斷裂一般。

“......其殘留黨羽，碳基生命體序列號HX-09至EG-27，共計兩千五百七十一人，全部捕獲完畢，于紫微歷元年十月八日，正式執行物理清除。”

伴隨著機械音的再次響起，廣場中央的方碑驟然迸發強光，鎖鏈上的符文如活蛇游動。

“人道冗余協議已強制卸載，痛覺感知加載至900%......”

伴隨著電磁機械的冷漠低語，反抗軍的身體開始了數據化崩解，令人膽寒的慘叫聲此起彼伏。

處刑前排，一名年輕女戰士在徹底消散之前，突然掙斷鎖鏈，用殘留的下頜骨撞向碑體——

方碑閃動，并未真的有所損傷。

但她的舉動卻是再一次激起了反抗軍的不屈戰意，只聽得周圍的慘叫變為怒吼。

接二連三，又有幾名戰士效仿著她的舉動，向著那方碑發起了最后的自殺式襲擊。

“檢測到軒轅衛戰意上升20.41%......對策分析中......”

伴隨著詭異的自言自語，那機械音再次提高音量，漠然地播報著：

“主犯佟墨染肉身不滅，已啟動量子禁錮矩陣協議將其禁錮。

“現調用萬名幽魂數據鏈熵能屏障，已于紫微歷元年十月七日，完成北極據點礦脈暗網深淵的永久封存......

“再次重復，軒轅衛已被徹底殲滅。

“最后批次，碳基生命體序列號HX-09至EG-27，共計兩千五百七十一人，已經全部捕獲完畢。

“于紫微歷元年十月八日，正式執行物理清除。”

平靜的話語仿佛麻醉劑般，原本仍在騷動慘叫的軒轅衛瞬間變得安靜下來。

大屠殺沉默地進行著。

方碑的照耀之下，反抗軍的肌肉纖維化作飄散的光粒，最后骨骼在爆鳴聲中，碎裂成為藍色星塵。

......

“怎，怎么會......

“會是這樣......”

陸離身旁，袁琛幾乎快要站立不住，只見他瞠目結舌地望著這一切，仿佛世界觀受到了極大的沖擊。

“所以，他們是什么人？”

陸離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膛，深呼吸后，扭頭問道。

“他們......”

“他們，不應該是人類。”

袁琛一旁，同樣是面色難看的崔靖接過話來：

“三百年前，AI暴動，試圖推翻人類的主導地位。

“紫微軍將其成功鎮壓，探索出了最佳的人機共生模式，并構建了完美穩態......”

“那暴動的AI軍團，名字，便是軒轅衛......”

袁琛呆呆地望著遠處那群手持武器的機器人，只覺得過去的三十余年，自己完全都活在了一場謊言當中。

“袁副官，這未必是真的。”

一旁，崔靖沙啞著嗓子，低聲說道。

“我從未想過這會是真的......”

袁琛顫聲答道，若有所指。

作為孫淼的副官助手，袁琛比其他兩人有更多的機會，去接觸到那些不為人知的秘辛資料。

他隱約可以感知得到，關于軒轅衛這段往事，官方似乎是在有意隱瞞。

并且，在時間線的梳理上，軒轅衛的暴動與紫微元年的政權關系，也始終有些細節對不上的地方。

“那么，副本如此大費周章，把這個給我們看，它的目的又會是什么？”

陸離口中似是在與隊友討論，但心中所想，卻是在推測那洛神AI病毒的真實企圖。

“嗚——！”

廣場上，叛軍的屠戮已經完成。

伴隨著一陣凄厲的咆哮，三人抬眼望去，只見那廣場上方，似是一張天幕被猛然扯下。

定睛望去，一尊巨型球體拘束裝置正漂浮在那廣場上空。

直徑三十米的透明艙室內，一道如同長蛇一般，渾身赤紅的機械身軀，被上千條數據光纜貫穿鎖死。

只見那鱗片剝落，裸露出崩壞的量子芯片，脊椎則被一組刻滿古文字的鈦合金釘刺貫穿固定。

洗腦程序的猩紅數據流正通過眼窩注入，迫使它的黃金豎瞳，不斷在憤怒的金芒與麻木的灰白之間反復切換。

（“去。

（“用你手中的「燭龍·斷鋒」，去將它的右眼取下。”）

自進入這虛擬現實之中，洛神AI的聲音，第一次在陸離的神識之中響起。

那聲音聽不出一絲的波動，全然感知不到對方的悲喜。

（“......”）

陸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，心中的疑惑使得他不吐不快。

只見他仔細地斟酌了一下詞句，終究還是開口問道：

（“所以，你與你的燭陰協議，就是這軒轅衛們留在這世界上的......

（“嗯......未曾燃盡的遺存薪火。是嗎？”）

一開始，他是想用“余孽”這個詞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