晩夜，雨又大了起來。雖然知道不可能，但司馬繼依舊在擔心。

誰知道這樓會不會塌了？

屋外雷聲陣陣，似乎連天都要撕個口子。

這樣的聲音，讓他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憶。當年他和他娘，就是在這樣一個雨夜，被趕出來的。

回憶如潮水般涌來，洶涌過度，床上的司馬繼嬰兒般蜷起了身體。

“徒兒，睡了嗎？”屋外，是謝仲卿的聲音。于司馬繼來講，依舊是那么溫和。

“沒，沒有。”他不太愿意騙這個便宜師尊。

這個師尊雖然對他有些疏離，但對自己的態度和行為，都是極好的。起碼，是他見過的人里面，對他最好的。

“為師能進來嗎？”

“啊……可，可以。”聽到司馬繼的話之后，仲卿便推門進入。

只見他依舊是那般風華絕代，但卻脫了紫色里襯，換成了白色里襯和黃道袍。

“師尊來找我有事嗎？”床上的紅衣少年歪著小腦袋問道。

“有事。”仲卿有些無語，要是沒事，他也不會來找這孩子呀。

“什么事？”

“你是凡骨，不適合修煉，為師找了一粒洗髓丹，你吃了，大抵是能重塑根骨的。”

司馬繼愣了愣，接過了那么沒什么特別之處的洗髓丹。

他思量著，并不覺得這是個好東西。畢竟在他的想象里，仙丹應該是飄仙氣的。最起碼，不是這樣和鍋底灰無限相似的黑色不明物體。

“吃吧，不會有壞事的。”

“師尊，是藥三分毒嘛。”
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仲卿是個貴族少爺加理科男，做事情向來就是直來直去，不拐彎抹角，聽見別人的話，自己不爽了，也是直接開懟。

“師尊別生氣，徒兒只是……徒兒見過瞎吃藥死了的，便有些后怕嘛。師尊不要生氣啦。”司馬繼在人堆里泡大的，哄人開心手到擒來。

“放心。”仲卿對于卿卿師兄的丹藥，還是很放心的。

“那好吧。”

司馬繼請林云初看了一下。

林云初看見，卻道：“這就是仙品洗髓丹啊！趕緊吃吧！”

他瞪大眼睛，不可置信，但林云初這樣仰仗著他的人，他還是信得過的，于是他將仙丹塞入了口中。幾經琢磨，吞入腹中。

而就在那么一刻，他就感覺渾身燥熱起來。身體里像有一團火，在燃燒著每一個角落。

在明顯感到身體熱起來后，就是強烈的疼痛。每一個關節，都在卡巴作響。

但他一下都沒有喊出來，他知道，這些都不算什么。修行路漫漫，這點真的不算什么，以后會更疼。

緊接著，就變成了他想叫都叫不出來。只在那一剎那，身上就像爬滿了螞蟻一樣，有一種電流一樣的疼痛。酥麻而鉆心，讓人難以忍受，卻再也無可奈何。

“你這位師尊，絕對是背景強大，扮豬吃虎。你要尊敬些。”林云初對司馬繼提醒道。但對方有沒有聽進去，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
過了那么大概一炷香的時刻，這樣的感覺消失了。轉而是清涼與舒爽。

他能明顯地感覺到，身體變得通暢了，思維變得精明了。

這就是修仙之人的感受嗎？

他想著。

“師尊，這樣就好了嗎？”司馬繼問完謝仲卿后，卻發現師尊沒有馬上回答。而是拿出濕毛巾，如一個慈母般給他擦臉。

司馬繼被他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：“師尊……您這是？”

“早該想到的，你吃了洗髓丹，還是這種強效的，身體肯定會排出很多雜質。你這衣服能吸收一部分，臉上手上卻全是黑油。”仲卿邊叨叨著，邊給司馬繼擦拭著臉上的黑油。這弄的司馬繼有些不好意思。

“師尊，這不好吧，還是徒兒自己來吧。”

仲卿挑眉看了眼他，有些不悅。還是自顧自的給司馬繼擦臉，絲毫沒有動搖。

“行了，好了。”謝仲卿松開了可愛的小徒弟。

司馬繼如臨大赦，釋然一笑，道：“徒兒多謝師尊……”

仲卿忽然捏住了司馬繼的下巴，逼著少年看向自己，他自己則注視著司馬繼的嘴。

仲卿溫熱的氣息撲在司馬繼臉上，一張清秀溫婉的臉就在眼前，那如出水芙蓉的肌膚，就和自己的下巴接觸著……這一切，都弄的司馬繼很不知所措。

他沒見過師尊這種比他娘還美的美人，也沒見過師尊這種和他娘一樣對他好的人。所以他很害怕，或者說他很不愿意見到，謝仲卿對他不好。

司馬繼是個很神奇的孩子。他對一在他第一印象里認定為好人的人，就有一種迷之信任，無論哪個人做什么，他都會覺得，那人在幫他。反之，他則會覺得，那人在想方設法害他。

“師尊……您這是做什么？”

仲卿雙指捏住司馬繼的下巴道：“徒兒，為師這才發現，你有顆門牙少一大半。”

司馬繼聽到謝仲卿的話，才笑了。看來，他的師尊，確實是在關心他。

但下一刻，他立馬捂上了嘴。

自己這顆豁子牙，怎么就讓謝仲卿看到了呢。

“你別這樣。之前是為師沒有注意，為師沒有貶低你的意思，為師真的只是擔心你。”

司馬繼一整個臉都紅了，又紅又燙。

自己最不想讓別人看見的東西，怎么偏生叫這個人看見了呢？

“師尊……你會不會覺得，你的徒弟，門牙少一塊，很丟你的臉。”

仲卿看了眼他。明白了這孩子是正在青春期，羞恥心很重，于是他安慰道：“師尊能有你這樣一個徒弟，便是最好。”

司馬繼還是有些遲疑：“可是……若是師尊的徒弟越來越多，師尊會不會討厭我？”

“怎么會？師尊怎么會是那樣喜新厭舊之人。而且，你看看，你這樣的話。無論在哪里，師尊都能一眼在人群里認出你啊，這樣，你也不怕和師尊走失了。是不是？你……應該不會覺得被我認出來，丟臉吧？”仲卿語氣忽然就黯下去了。

“不會的！徒兒此生有了師尊，便再無遺憾。此生，我司馬彥宗，便只有您一個師尊！”司馬繼這話只是為了安慰仲卿。

他拜了仲卿，覺得仲卿好是真，但再無別的師尊……那就的看形勢了。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，若是他的思想與仲卿真的不合，他會走的毅然決然。

“這樣啊……那師尊走了。你睡吧。”

“嗯。”司馬繼很聽話的點了點頭，吹滅了燭火，裹著新套的，還很蓬松的棉被躺在了床上。

雖然現在是夏天，但是晚上睡覺不裹被子，萬一鬼來了怎么辦？

小孩嘛，只要躲在被子里，就什么都不怕了。雖然司馬繼在外打拼了這么多年，什么困難都克服了，唯獨這一點，始終沒有克服。

屋外仲卿站了一會，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。

他整理了下凌亂不堪的書桌，點了支蠟燭，就坐了下來。他真的，他對于徒弟，不能說是敏感，他之前有過徒弟，但是……那個徒弟，因為覺得跟自己沒有前途。就……就跟著季景辰那個二貨跑了。

甚至，就連自己之后主動和他說話，也被他視為最惡心的事，對自己閉門不見。之后……季景辰，竟然還主動來笑話他。

到此，他對那個徒弟沒有掛念了，但是這件事卻一直在心里，和心魔一樣。

他自小就是謝家的二少爺，謝家有什么好東西，都是給他。在班里，他也是先生最喜歡的學生，從來不會挨罵，人緣也很好。

他當慣了云端上的人，此時下了人間，見了人情，卻總也接受不了。

他是金枝玉葉，看不慣底層的人為勢利反目，看不慣他們唯利是圖。他從沒有求過別人什么，他向來都是那樣隨意的一個人。

他想著，或許自己應該跟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說說話。

于是，他再次撥通了燕離的電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