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蔣有為。

我的父親是個窮酸秀才，考了一輩子都沒有考上舉人，一輩子都只是個窮酸秀才。

所以，在我出生后，我的父親就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。

他希望我可以完成他沒有完成的事情。

所以他為我取名【有為】。

父親不奢求我能高中狀元，但希望我至少考個舉人，完成他畢生都沒有完成的事情。

所以，我在很小的時候，便由我的父親親自為我啟蒙。

所幸我在讀書這方面的天分，似乎真的比我的父親要好上那么一點。

我三歲識千字、五歲背古詩、七歲熟讀四書五經、八歲精通詩詞歌賦！

九歲的時候，我神童的名聲便已經傳遍了鄉里。

雖然我所在的地方，只是那座縣城之中，一個小小的鄉村。

可是我依然引得當地的縣太爺親自上門。

當縣太爺親自出了一道題目讓我輕松的做出來之后，他高興的合不攏嘴。

甚至當場在我家提上了四個字。

【神童有為】！

能讓縣太爺親自題詞，這對于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來說，是一件天大的榮耀。

甚至在有些人看來，這四個字似乎已經代表了我的榮耀一般。

從那天之后，我家突然就變了。

以前那些看不起我父親的人，開始頻頻拜訪我的父親。

那些衣著華麗的大人物，也不斷的往我的家中送著各種各樣的東西。

因此，我家逐漸開始變得富庶。

從低矮的小平房，變成了大院子。

從孤單的兩人，變成了幾十個下人簇擁。

我的父親開始穿金帶銀，吃香喝辣。

每每回家總會變的醉醺醺的。

身上有一股難聞的酒味。

他開始經常的外出，甚至就連考教我的學業的時間都變少了。

他似乎從一個讀書人，開始變成了滿身都是銅臭味的一個人。

他還經常與我說：“有為啊，為父如今才知道，什么讀書、什么科舉？都不如手中拿到的金銀來的自在！”

還會拿出金銀珠寶遞給我看，告訴我，以后一定要多多的賺足這個東西。

他似乎認為，這一切都是他的功勞。

因為我畢竟是他的兒子。

但是這些他喜歡的東西...

我不喜歡。

我不喜歡那些滿是臭味的銅錢。

我不喜歡那些油膩的吃食。

我心中的世界在書中。

我覺得圣人之言，才是這個世界最好的東西。

所以，我只喜歡呆在家中讀書。

還好，父親雖然不再教導我，卻也請了人來教我。

但是好景不長。

慢慢的，我的父親甚至開始剝奪我讀書的時間。

因為他的兒子是一個神童，還是一個由縣太爺親自認證的神童。

在這個時候，這可是一個稀缺貨。

所以，他開始頻頻帶我出入各種富貴人家的府邸之中。

讓我在飯局上為他們表演賦詩頌詞。

一旦我表演的好，父親便能得到諸多的金銀。

可是一旦我寫出來的詩詞一般般，等回到家中，我就會被我的父親暴打一頓。

似乎是因為我，他才丟掉了諸多的銀兩。

我年齡雖小，可是我懂得不少。

他難道不知道，這些銀兩都是因為我才得到的嗎？

但話雖是這樣，我卻沒有辦法改變，不論如何，他依然是我的父親。

圣人言：天地君親師，乃是先天之本。

我必須要孝敬我的父親。

至少，我還有讀書的機會，只是時間變得少了而已。

可是從那之后，我的父親卻又開始變了一個人一般。

他開始不讓我研讀圣人言，不讓我讀四書五經，反而是非要我研究詩詞歌賦，讓我一定要作出名傳千古的詩詞。

父親是秀才。

他又豈能不知詩詞歌賦乃是小道。

這樣的行為，乃是壞了我的讀書之道！

若是長此以往，我定然會變成一個只會吟些酸詞而心中沒有大智的人。

但圣人又說，必須要孝敬自己的父親。

我沒有辦法，只能開始研讀那些詩詞......

也是在這個時候，就在我以為，我的人生要因此變得灰暗之時，師傅如同一束光出現在我的生活中。

我的師傅叫辛文。

是一個讀書人，也是一位教書先生。

他來自全大楚所有讀書人都向往的圣地，京都【書院】！

他偶然聽說了我的事情，便上門來想要看看我是否真的如同傳聞中一樣，卻看到了我父親教訓鞭笞我的一幕。

他出手阻止了父親。

以“德”服人。

我也是第一次知道，原來讀書人也有自己能夠使用的強大力量。

接著，他又考教了我的學業。

他提出的問題我都能對答如流，這讓他驚異不已。

因此，他問了我一個問題。

“你是否愿意成為我的學生，隨我去書院讀書？”

書院啊。

那可是所有讀書人都心馳神往的地方。

我怎能不愿？

但是我看著我的父親，又猶豫了。

師傅看出了我的顧慮，他對我說，“你不用擔心你的父親，他自可以當一個富家翁，了此一生。”

對于我來說，這樣的結果當然是極好的。

我能繼續讀書，還能前往書院。

而我的父親也可以安安心心的當一個富家翁。

所以，在那一天，我成為了師傅的弟子，隨他前往書院。

在書院的幾年，可以說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間。

白日在書院上課，晚間接受師傅的教誨。

唯一遺憾的是，我一直沒有養出心中的一口浩然正氣。

師傅則告訴我不用著急，當我明白我心中的路的時候，浩然正氣自然就來了。

我一直以為，我未來的日子應該就會這樣下去。

但在我十八歲那一年，我的師傅，卻因為觸怒了陛下，被下了大獄！

書院的山長告訴我，如果沒有意外的話，我的師傅將要在大獄之中了此殘生。

我當然不愿意。

我到處的求著書院中的師長，能讓我進大獄再見我的師傅一面。

最終，我見到了我的師傅。

我永遠忘記不了那個時候師傅的樣子。

在我的印象中，我的師傅一直是一副正氣凜然，傲然于世的樣子。

可是我在大獄之中見到的師傅，卻是一個身材佝僂，穿著囚服的小老頭子。

在被父親鞭打的時候我未曾哭過。

在被父親禁止讀書的時候我未曾哭過。

在離開家的時候我也未曾哭過。

可是此時，在見到師傅的第一眼，我哭了。

我哭著問師傅，我應該如何才能救他。

可他只是搖搖頭，慘笑著說：“救不了的，救不了的，除非陛下能夠承認自己錯了，可是，怎么可能呢？”

我如遭雷擊。

是啊。

陛下乃是萬萬人之上的真龍，這樣的人物，怎么可能會承認自己錯了呢？

這樣的人物，怎么會錯呢？

但是我不肯放棄。

我只是問師傅，我到底應該如何做，才有一絲救他的機會。

師傅沉默，終于在最后。

在我探視時間快要結束之時，他對我說：“徒兒，若是你有一日，能夠以外官之身，光明正大的站在御殿之上，再問問陛下，或許師傅有一絲能夠得救的機會。”

這一句話，給我指了一條路。

一條貫穿我一生的路。

我和師傅說，我一定能站在御殿之上，我一定能救出師傅。

師傅卻和我說：“一定要走你心中的路。”

這是我和師傅說的最后一句話。

也就是在那一年，我離開書院，參加科舉。

又求得了外放為官的機會。

那一年我來到了永安縣城，我會在這里，一步一步的不斷站到御殿之上！

我認為，只要能夠治理好一地，陛下一定能看到我的功績，我或許用不了多久，就可以救出我的師傅。

可是......

一年年，一次次的官員監察，我等了許久許久，終究是沒有等來哪怕一次的升官圣旨。

如今，已經二十年啦。

雖然時常與書院的師長通信，知道我的師傅依然還在大獄之中。

他是養出了浩然正氣的讀書人，大獄也不能腐蝕他的身軀。

但是……

我還有站在御殿上的機會嗎？

我的路，又在哪里？

我等不了了。

我只有金大人這一條路可以走了。

對不起，師傅。

我有愧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