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婁勇。

我出生在一個被世人唾棄的地方。

這里殺人幾乎是常態。

我也被迫，從小就學會了這些。

......

等我長大之后。

我已經記不清我手中殺過多少人了。

我只知道，我手中的刀，已經因為鈍銹換了許多把了。

這一年我所在的地方來了許多人。

因此讓我知道了很多東西。

原來這天地遠比我想象中大。

原來我所處的地方，在這片天地極北的地方。

原來，極北之地，所以會如此的寒冷。

原來，在我們生活的地方往南而去，有一個比這里大上無數倍，擁有著數億人口的巨大國家。

他叫“大楚”！

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，大楚是什么概念。

直到那個人出現在了我的面前。

那是我這輩子，唯一一次感到畏懼的時刻。

那天。

我正要出門。

打開門的時候，卻有一個人已經站在了我的門口。

我不認識他，所以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出刀了。

這么多年來，我早已經養成了自己的習慣。

無事上門，非奸即盜。

有事上門，動手再說！

我在這里沒有任何好友、也沒有任何的親人。

能找上我家的人。

除了要對付我，還是要對付我。

所以我出刀沒有任何的猶豫。

可那一天，也注定是改變我認知的一天。

我從來沒有想到，人居然可以掌握...如此奇詭的力量！！

我的刀還沒有砍到他，就被一層虛幻的影子擋住！

那影子看著薄弱不堪，仿佛一根手指頭就能戳破。

可是我的刀砍上去，卻好像砍在了石頭縫中一樣！

別說砍進去了，就連拔都拔不出來了！

年輕的我有一股不要命的勁。

也是不知者無畏。

我想，既然我拔不出來我的刀了，可我的拳腳還在。

我舍棄了刀，整個人朝著那人撲去。

可我只看到那人忽然笑了起來。

用一種我看不懂的眼神看我。

隨后我就暈了過去。

我只記得，在我暈過去之前。

我聽到那人說了一句話。

“玲瓏城中，倒還是培養出了一些好苗子啊。”

......

當我醒來的時候，我發現周圍的環境已經完全變了個一個樣子。

原來我所生活的地方。

周圍都是黃土所壘成的房子，空氣中總是無休止的帶著腥臭味。

甚至就連天空，仿佛也是血紅色的。

可此時，當我睜開眼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輪無比巨大的月亮。

月亮周圍是漫天的繁星。

天空也是黑色的。

沒有一絲暗紅色存在。

周圍也沒有了那些黃土壘成的房子和無止境的臭味。

如今的周圍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草原，風吹過來，我還能聞到一股我說不出來的味道。

后來我才知道，那是牛糞馬糞的味道。

但當時的我沒有想那么多，我也沒心思去欣賞周圍的環境。

因為我看到這天早上打暈我的那個人，此時正背對著我在一旁烤火！

我不是傻子，沒有立馬出手。

而是悄悄的觀察了一下。

我發現他的身軀微微低伏。

呼吸均勻。

我當然知道，這是一個人已經熟睡的標志。

這個家伙，竟然如此大意，在我的面前就敢睡著！

而且！！！

我的刀，居然還在我的身上！

我不知道這個人是對自己過于自信，還是對于我過度的看不起！

我甚至在摸到我的刀的時候，感受到了一絲羞辱的意味！

我一定要殺死他！

他難道不知道，在原來那個地方，惹了我的人，已經全都死了嗎？

我悄悄的將刀摸到了手上。

刀柄冰冷的寒意讓我的心情冷靜了下來。

這么多年來，悄悄摸刀的動作我已經做了無數遍了。

甚至有的時候，別人喉嚨都已經被我割碎了，他都沒反應過來我是什么時候拿到我的刀的。

這是專屬于我的一門技藝。

我可以無比的確認。

在我始終如一的將刀摸到手上的過程。

沒有發出任何一點點的聲音！

悄無聲息。

我屏氣凝神。

整個人不發出一絲聲音，緩緩的站起來。

我提著刀貓著腰。

朝著那人接近著。

這種事情我做過了無數次了。

可是不知道為何，在那個晚上，我朝著那人逼近的時候，我竟然罕見的心里突然打鼓！

現在想想。

那時候，或許我已經感覺到了危險。

可那個時候的我畢竟有一股不要命的勁。

我不知道這人為何要帶我走。

也不知道他到底擁有什么能力，可以阻擋我手中的刀。

我只知道，惹了我的人。

一定要死！

這是那個雨夜，那兩個人死后之后我悟到的道理。

我只有足夠兇悍，我才能活得更久！

我手中拿著刀。

輕輕的走到了那人的身后。

我可以確定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。

我也肯定，這人一定沒有發現我！

我沒有繼續猶豫。

舉起手中那把鋒利的短刀，朝著那人刺去！

我從來沒有為了殺人用過如此大的力道。

這是我這么多年來經常做的事情。

而這個人竟然逼得我用出如此大的力量，那么，他也該榮幸的死去了！

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，卻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！

當我的刀刺下去的時候，他的身上忽然飄出來了一個畫卷！

這個畫卷上面還畫著一條黑色的蟒蛇！

我當然認識畫卷。

也知道這上面畫的都是死物。

可是這張畫卷不同，那畫卷之上的蛇突然如同活過來了一般，在我手中發力的瞬間，就從畫中跳了出來！

然后將我纏繞住，捆得結結實實的！

我的力量，在這條黑蛇的面前，完全不值一提。

當它捆上我的時候，我整個人也就此栽倒。

就在我以為這蛇之后就會吃了我的時候。

它卻又沒有了動作。

仿佛從畫中出來這一趟，只是為了將我捆上！

但我不會就此作罷。

我不斷的掙扎，想要擺脫身上的蛇。

哪知我越掙扎，蛇捆得就越緊。

漸漸的，我竟然感覺到了呼吸困難。

我知道，這是這條蛇纏繞我纏繞的太緊了導致的。

我沒有辦法，只能不在掙扎。

我不在掙扎之后，蛇纏繞的果然松了許多。

可是我因為折騰了太久，導致自身非常疲憊，沒想到就此睡了過去。

......

第二日一早。

我醒過來后，就看到那人已經站起了身，正坐在一旁吃著一張大餅。

那餅的香味，是我十幾年來從沒有聞到過的味道！

我竟然一下子被那大餅的香味吸引，有點看呆了！

當我意識到我的口水差點滴下來的時候，我趕緊轉過身子，不去看那張大餅。

可我忘記了，我身上還纏著那條黑蛇！

我轉動不了我的身子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人在我面前，一口一口吃掉那噴香噴香的大餅，然后又將手指頭放進嘴里，將從餅上沾下來的油都給舔干凈！

我不爭氣的咽了口唾沫。

隨后我就閉上了眼睛，想著眼不見為凈！

“咕咕咕......”

可我那不爭氣的肚子，居然在這個時候叫了起來。

若是只有我自己聽到也就罷了。

偏偏聲音非常大，我敢肯定，只要那人不是聾子，他一定聽到了......

果然。

我很快就看到他轉過頭來。

那張臉上滿是促狹的笑：“餓了？”

我扭過頭，“不餓。”

我本以為他會多問兩句。

我都已經想到要如何回答。

結果他只是淡淡的說：

“行。”

我又聽到了細細簌簌的聲音。

我忍不住轉頭看去，卻看到他又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張餅，然后看也不看我的吃了起來！

真該死啊！

我忍不住咬牙。

可我又沒有任何的辦法，只能勉力把自己的腦袋轉過去，爭取不去看他吃餅！

我能控制住我身上大部分的地方。

肚子我卻控制不了。

“咕咕咕~”

“咕咕咕~”

聞著大餅的香味。

肚子止不住的叫了起來。

我感覺滿臉通紅，只能死死的咬著牙。

這死肚子，別叫了！

我又聽到了那人動起來的動靜。

他似乎朝我走過來了。

我把頭扭到極限，努力不去看他，也絕不能忍受他的嘲諷！

突然，一道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感受過的香味從我的鼻腔沖入。

我猛地睜開了眼睛。

卻看到那人正拿著一張餅遞到了我的嘴邊。

我發誓，我從來沒聞到過這種香味。

在我出生的那個地方，別說這種香噴噴的大餅了，吃的東西不是發霉發臭的，就已經非常幸運了。

更別說能夠有一張大餅！

“餓了就吃吧。”

他忽然和我說。

我感覺身上一松，那條黑蛇松開了纏繞我的身子，又跑回了攤在一旁的畫卷之中，變成了一條畫卷上面的死蛇。

我看的一愣一愣的。

直到那人再次把大餅往我的嘴邊遞了遞，“吃吧。”

我抬頭看了他一眼，吞咽了一口唾沫，終于忍受不住，快速的伸出手，搶過了那張餅！

我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。

我這一輩子，都沒有吃過如此好吃的一張餅。

我陷入了瘋狂。

我感覺那吃餅的一會兒時間，我甚至喪失了對周圍世界的感覺。

我只記得，那人在我的身邊對我說了一句話：

“既然吃了我的餅，那就要做我的徒弟。”

......

我從不承認，自己是被一張餅收買的。

一張餅怎么可能讓我放棄掉我的想法？

我只是為了學到他的力量，然后利用這個力量離開他罷了！

拜師，只不過是權宜之計！

我如是想著，跪倒在了那人面前。

不過接下來，就不能稱呼“那人”了......

應當稱呼：“師傅。”

“哎，乖徒兒。”師傅臉上笑意盈盈，似乎真的為我喊了這聲師傅而高興。

之后。

我們似乎真的成了師徒。

為什么這樣說呢？

因為我的師傅，確實是把我當成了他真正的徒弟。

他不遺余力的，將自己所學全部教給了我。

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：

“為師這輩子，替玲瓏會做了太多臟事。”

“算得上是罪惡滔天。”

“沒想到臨老了報應來了，也沒幾年活頭了。”

“想著自身的本事還是得教下去，收了你，帶你離開那人間地獄，也算是為師這輩子做的，唯一一件好事吧。”

我聽不懂師傅所說的話。

我只知道，師傅所教給我的，是原本的我永遠不可能接觸的東西。

我拼命的學，誓要將這些東西全部學會。

然后，我一定要報師傅當初將我打暈帶走又用蛇捆了我一整夜的仇！

所以，我覺得在我的心中，他想做我的師傅，還不夠格！

我的天賦似乎真的不錯。

又或許是師傅教的很好。

很快，我就開始學會了畫魂的能力。

是的，我的師傅是一位【畫魂師】。

他所傳授與我的，也是【畫魂】的能力。

我的未來，也是要成為一名【畫魂師】的。

當我學會了使用畫魂的第一件事，我就是趁著師傅正在休息的時候，操控著畫魂想要殺掉我的師傅！

結果當然是失敗了。

師傅的能力不是我所能比擬的，他僅靠自己的護身畫卷，就輕松的擋下了我的攻擊。

師傅也同時醒來了。

我本以為他會生氣的教訓我一頓。

卻沒想到他依然笑意盈盈。

“徒兒啊，我給你定個目標如何？”

我問他是什么目標。

他說：“我教你能力，你就以打敗我為目標，當你什么時候能用你的能力打敗我，那時候你就出師了！”

我問他，出師了有何好處？

師傅回答我：“出師了就可以從我身邊離開，在這天地間逍遙自在了。”

我笑了。

接下來我的目標，就是出師！

我開始愈發的努力了。

我的天賦很好。

師傅所說的東西往往一點就通，我的實力也突發猛進著。

七年。

我已經和師傅呆在一起七年之后。

僅僅七年，我就從一個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，成為了馬上就要成為二境的隱秘職業修士。

這七年里，我無數次與師傅比試。

可師傅總能駕輕就熟的化解掉我的攻勢，隨后對我說：

“徒兒，你還不能出師啊。”

我總是一言不發，隨后復盤著我所做過的有錯誤的地方，在想辦法下一次繼續進行考核。

這七年來。

我跟著師傅從北到南，幾乎走遍了大楚境內所有的地方。

這七年里，師傅總是待我極好的。

而這一天，終于到了我突破二境的日子。

我的師傅站在我身旁為我護法。

他依然還是那副笑盈盈的樣子。

他和我說：“徒兒啊，你可真是為師這么多年來，見過的最有天賦的畫魂師！”

“在多給你一點時間，你恐怕能窺到那畫神的境界！”

他最后似乎還嘀咕了一句什么，可是我沒有聽到。

我開始著手我的突破。

畫魂師的突破，當然是畫出能夠能夠突破這一境的畫魂來。

天賦使然。

就如同那第一次突破一境時一般，這突破二境與我而言，也如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。

我很快，畫出了二境的畫魂。

也就在那一刻，我的肉身和精神產生了蛻變。

我一步邁入二境。

成為一名真正的二境畫魂師。

當然，距離我的師傅依然十分遙遠。

我曾問過師傅他是哪個境界。

但師傅總是搖搖頭不肯說。

而我從沒有忘記師傅為我定的目標，在突破二境的一瞬間，我就操控畫魂攻向師傅！

我顯得很輕松。

我知道，哪怕我突破二境，這畫魂想要對付師傅，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。

我知道，我的畫魂會在一瞬間被師傅打敗。

然而。

我卻沒有在外面聽到任何聲音。

我趕緊跑出來。

忽然愣住了。

我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幕。

我的師傅，一位深不可測的畫魂師。

就在剛才，他還是一副年輕的模樣。

可此時竟突然如一位腐朽的老人一般，就要癱倒在地上！！！

這......

怎么可能？！

我瘋了一樣朝師傅跑去。

我著急的召回畫魂，將師傅的身體癱倒之前拉住了他。

我查看師傅的情況。

心卻一瞬間涼了一大截。

說句不好聽的，師傅的身體，已經行就將木了！

這樣的情況，師傅還能活下來嗎？

我看向師傅的臉。

那張臉依然是如平常一般笑意盈盈。

“徒兒，你終于出師了！”

......

我已經不記得當時我是怎樣的狀態了。

我只記得，在我將師傅安葬了之后，卻在師傅的遺物中，找到了他留給我的信。

從那封信中，我得知了師傅想要與我說的話。

原來。

師傅的身體早已經腐朽不堪。

他與我說的話從沒有一句假話。

他沒幾年活頭是真。

他找我做徒弟是真的想傳我本領是真。

他會在我出師這天，在也撐不住自己的身體。

也是真。

所以，師傅找上了我。

因為師傅聽說我年幼就敢對人動手。

他覺得我應是天生冷血之人。

他就算突然去世，也應該不會影響我的狀態！

他還希望我能繼續攀登畫魂的境界。

成就那至高的畫神之境。

可是師傅啊。

你可知道。

人非草木，孰能無情。

再冷的血，也是能捂熱的。

我終究不是那等斬斷感情的人。

我也是有感情的。

師傅突然死去之后。

我突然發現，我原本隨手就能畫出的東西。

此時拿著畫筆卻什么都畫不出來。

甚至我那握著畫筆的手，也變得顫抖不已！

我再也發揮不出一點畫魂師的能力。

我無數次的痛哭。

我對師傅有憾！

我開始變得渾渾噩噩。

我如同一個乞丐一般，在各個城市中游蕩。

茍延殘喘。

不知道過去了幾年。

直到。

有一天，有兩個自稱是玲瓏會的人找到我。

他們與我說，知道我是師傅的弟子。

也知道師傅已經故去。

我本不欲理會他們。

可他們問了我一個問題。

“你是否還想見自己的師傅？”

我想啊！

我當然想！

我做夢都在想！

他們對我說，畫魂師第五境，擁有畫出已逝之人魂魄的能力。

只要我達到第五境，我就能再見到我的師傅了！

我如遭雷擊。

如今的我，連畫筆都提不起來，又談何晉升五境？

他們似乎看出了我的遲疑。

接著，他們就與我說了一個秘法。

一個，只有畫魂師掌握的，能讓畫魂師從二境直入五境的秘法！

我感覺我的心，又活了起來！

……

永安縣城的上空。

婁勇手不停歇，眼神卻有些放空。

等到他回過神來之時，他已經看到他周身那密布的暗紅色陰云！

婁勇沉默了一瞬，自顧自的說起來：

“師傅啊，其實我這輩子最難忘的一天，是你給了我那張餅。”

“又對我說———”

“【從今天起，你就隨我姓婁，我看你勇敢非常，就單名一個勇吧！】”

“這句話的時候啊！”

“今天，我終于能再次，見到你了！”